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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丫姬(连载完) 作者:c_jasmine 绝对好贴!!强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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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6 11:08:05 | 显示全部楼层
春节之前,林宵和遐心去登记结婚。
  没有带丫姬去,怕带了个周岁的孩子去登记,解释起来比较麻烦。丫姬临时交给外婆带着。
  填好登记表,贴上照片,签上名字,办事人员拿出一个印泥盒,打趣:“想好哦,手印一按下去就是合法夫妻了哦。”
  林宵笑了笑,笑得有点勉强,没由来的,觉得心虚,拇指沾了红色印泥,却迟迟按不下去。
  遐心抿嘴笑了笑,推了一下他,低声说:“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林宵反倒迅速地按了手印,按得太重,成了一团椭圆的红,指纹模糊, 跟他此刻的心情一样,说不清道不明,只有一团含糊的红。
  瑕心倒是很爽快地按下自己的手印,不过按的时候不小心转了一下手指,结果比他的还模糊。
  拿着两本崭新的红本子,两个人走出登记处,一路都没说话,隔着一点点距离,遐心仰头看看林宵,没来由的,突然觉得身边这个男人陌生起来,好象第一次看清他的五官似的,她禁不住多看了两眼。
  林宵也转头看她,半晌笑,笑得有点僵,然后伸手拢住她肩膀,轻声说:“老婆。”
  遐心一愣,鼻子就酸了,良久,靠在他肩上,任由眼泪鼻涕流得一塌糊涂,要不是林宵打趣说她哭得象是来离婚的,遐心只怕会一路哭回家。
  回到遐心父母家,丫姬正在满屋子乱爬,遐心的母亲找了根围巾系在她腰上,试图教她用两只脚走路,可是没走几步,她照旧伏下去,四肢并用,爬得飞快,外婆就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跟着后面,丫姬咯咯地笑,好象很喜欢跟外婆捉迷藏。
  看见他们回来,母亲只问:“办完了?”得到肯定的答复,她又说:“丫姬这孩子,灵活的很,眼错不见,她就爬到窗台上去了,也不知道怎么上去的,吓死人,只好这么栓着她了。”
  丫姬一见遐心就伸手来要她抱,遐心抱起孩子,拉过她的小手,轻声责怪:“看看,多脏啊?丫姬不是个乖宝宝,不爱干净。”
   丫姬还是一个劲地憨笑,趁她没抱紧,一扭身翻到沙发上,攀着靠背就想往上爬。
  “这孩子怎么喜欢爬上爬下啊?”外公笑呵呵地说。
  “哪个小孩子不是这样的?”外婆不以为然:“隔壁邻居家的东东一岁多了不会爬,他家大人还急呢,说医生说的,不会爬的孩子以后动作不协调,人家还在努力教他爬呢。”
  “真的吗?”遐心好奇地问。
  “当然了,刚才还抱过来和丫姬一起玩,说是要东东学着怎么爬呢。”
  “呵呵,咱们丫姬这么小就当老师了。”林宵也乐了。
  “教会了?”遐心追问。
  “会什么呀!”外婆有点忿忿地说:“也不知道那孩子发什么神经,一见咱丫姬就直哭,哄都哄不住,只好抱回去了。”
  吃饭的时候母亲还是问:“你们打算怎么办婚礼呢?”
  遐心倒愣住了,她还没想过这个问题,看林宵,他也有点思想不集中,遐心只好说:“还没想呢,再说吧。”
  再说的结果就是当然不举行婚礼,理由很简单,带着个一岁大的孩子举行婚礼多少有点不论不类,再说遐心也不计较这些繁文缛节,商量好只是两家大人一起吃顿饭就行了。
  “就这么嫁了,还是有点遗憾。”晚上回到店里,遐心还是叹了口气。
  林宵没说话,正在一个心型的蛋糕上做玫瑰。
  虽然不举行婚礼,但是林宵还是希望今天能有个小小的纪念。除了庆祝他们结婚,还同时给丫姬过周岁的生日。
  丫姬的生日不能确定,他们自作主张把丫姬的生日定在结婚纪念日,这样每年都有一天是双喜临门,而且也不容易忘记。
  蛋糕上一共有十一朵鲜红的玫瑰,衬着雪白的奶油,看起来格外娇艳和喜庆。
  关上灯,林宵插上一只大红蜡烛,温柔地看着遐心,说:“老婆,吹蜡烛了。”
  他一但改口叫老婆,就越叫越顺口,越叫越流利。
  “还有丫姬,今天也是她生日。”遐心也柔声说,正想扭头去跟丫姬解释如何吹蜡烛,丫姬已经迫不急待地伸出小手,一把抓向蛋糕,手指插进玫瑰,鲜红一片,玫瑰也就凋零了好几朵,丫姬咯咯地笑,舔自己的手,满脸都是红色的奶油。
  林宵和遐心只好无奈地笑笑,本来刻意营造的气氛荡然无存,遐心只好象征性地吹了蜡烛,重新开了灯。开灯之后遐心注意到林宵的神色有点恍惚,诧异地问:“怎么了?”
   “啊,没什么。”林宵急忙说,换了副笑脸,去切蛋糕。他没有告诉遐心,刚才灯亮的瞬间,他恍惚看见丫姬乌亮的瞳孔骤然收缩,但再看就已经恢复正常,林宵以为自己眼花。
  丫姬很不老实地吃着自己那份蛋糕,脸上衣服上全是奶油,吃了一小半,就不耐烦坐在椅子上,而是自己滑到地上去爬了。
  “说点什么吧?”遐心也没阻止丫姬,店里今天停业,桌椅都堆在一角,有足够的空间给丫姬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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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6 11:09:35 | 显示全部楼层
“说什么好呢?”林宵问,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轻吻。
  “说你愿意娶吴遐心为妻,不论贫穷还是疾病……”遐心心里乱哄哄地直跳,努力去想电视里看到婚礼上牧师说的话。
  林宵看着她,握紧她的手,很低的声音:“莫失莫忘,不离不弃。”
  遐心张着的嘴半天合不拢,惟有眼泪刷刷地流。
  那只蛋糕并不大,但是两个人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吃了整整一小时,到后来就越来越糊涂,到底谁喂的谁也不记得了,大约是一块蛋糕两张嘴,反正重点不在蛋糕,而是恨不得把对方也一起吞下去,放在肚子里比较安全。
  “丫姬呢?”遐心猛然想起,脸红的跟玫瑰一样。
  丫姬不在店里,门还关着。
  林宵急忙站起来找,目光落在角落那只废弃的木梯上。
  “不会吧?这么高的梯子?”遐心也看到,忙走过去,手脚并用往上爬。
  林宵没动,站在原地,看着遐心爬上梯子,这一幕太眼熟了。
  丫姬果然在上面,坐在最里的黑暗里,专心地舔手指,手指上的奶油早已经被舔干净了。
  “乖丫姬,快下来,那上面黑黑的,有什么好玩的啊?”遐心说。
  丫姬果然听话,爬过来攀住她脖子。
  林宵从她手里接过丫姬的时候很仔细地看着丫姬的眼睛,丫姬的眼睛很大,乌亮而闪烁,清澈灵动,跟普通的孩子没区别。
  唯一有区别的就是丫姬比一般女孩子调皮的多,来告状的也多。
  比如今天,遐心刚出门就被邻居拦住,邻居手里牵了个哭泣地小男孩,愤怒地说:“你倒是管管你们家丫姬呀,你看看,把我家孩子抓成什么样子了?”
  那个小男孩的脸上有三根指甲印,刮破了皮,正在渗血水。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遐心已经习惯了邻居的告状,连忙陪上笑脸,主动拿出钱,要带孩子去医院。邻居也不领情,一把抓过钱,拉了孩子就走,走远了,遐心还听见大人在说:“跟你说过无数次,别跟那小妖精一起玩!”
  遐心站着半天没动。
  “丫姬是不是有点问题,我们还是带她去找医生看看吧?”林宵走出店门。
  “谁说的?”遐心不耐烦地皱眉:“小孩子调皮点打架吵架是正常的啊!”
  林宵摇摇头,没在继续这个话题。遐心跟所有溺爱孩子的母亲一样,只看的见自己孩子的优点,所有别人以为的缺点在她眼里均属正常。
  “丫姬呢?”她问。
  林宵下巴扬了扬,遐心就明白了,丫姬如果在店里,除了不在地上玩,就一定是在柜顶上了。
  柜子顶上那小块隐秘的角落成了丫姬的小天地,她把自己所有的玩具都搬到那上面,经常一个人藏在那里跟布娃娃做游戏。
  “丫姬,下来了。”遐心站在梯子下叫。
  丫姬应声而出,笑嘻嘻地看着妈妈。
  她已经快四岁了。是的,中间已经过了四年,有了孩子之后,时间会过的飞快,仿佛大人的光阴都过到孩子身上去了,一眨眼,丫姬已经长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每次看到她,遐心总是糊涂,这么快?这么快丫姬已经不用他们半夜起床喂牛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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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6 11:10:57 | 显示全部楼层
填好登记表,贴上照片,签上名字,办事人员拿出一个印泥盒,打趣:“想好哦,手印一按下去就是合法夫妻了哦。”
    林宵笑了笑,笑得有点勉强,没由来的,觉得心虚,拇指沾了红色印泥,却迟迟按不下去。
    遐心抿嘴笑了笑,推了一下他,低声说:“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林宵反倒迅速地按了手印,按得太重,成了一团椭圆的红,指纹模糊, 跟他此刻的心情一样,说不清道不明,只有一团含糊的红。
    瑕心倒是很爽快地按下自己的手印,不过按的时候不小心转了一下手指,结果比他的还模糊。
    拿着两本崭新的红本子,两个人走出登记处,一路都没说话,隔着一点点距离,遐心仰头看看林宵,没来由的,突然觉得身边这个男人陌生起来,好象第一次看清他的五官似的,她禁不住多看了两眼。
    林宵也转头看她,半晌笑,笑得有点僵,然后伸手拢住她肩膀,轻声说:“老婆。”
  
  
  
  
  ......


两岁之后丫姬开始飞快地长个,也瘦了不少,原来圆滚滚的小身子现在已经变的有点亭亭玉立,长胳膊长腿,身材相当的好。
  这四年里,再也没有人提出要领养丫姬,几乎所有的邻居都把丫姬当成了林宵和遐心的亲生孩子,而经过一定的努力,丫姬也正式上了户口,上户口的时候林宵说:“要不要给她改个名字?”
   “为什么?”遐心不解。
  “丫姬这个名字有点拗口。”林宵简单地解释,他没有说邻居在背后议论说“丫姬”两个字听起来像“妖精”。
  “这名字是她自己取的,没必要改啊,等她满了十六岁,随她自己改。”基于遐心自己的经验,她很肯定地说。
  于是丫姬也就一直叫丫姬,同样的,在邻居嘴里丫姬常常被含糊地叫成妖精。
  之所以会这样含糊其辞,除了音相近,还有个原因就是都知道这个外表看起来很漂亮的小丫头还长了尾巴。这也是让林宵和遐心头痛的地方,丫姬身上的尾巴不仅没有因为时间的延伸而萎缩,相反的,它还在长。
  长的并不快,但是也有食指那么长了,不仅如此,那条尾巴还会动,当然不是像小猫小狗的尾巴那样左右摇晃,只能上下翘一翘。
  私底下,遐心并不觉得有什么希奇,医生早就说过,那部分组织是活的,既然是活的,当然会继续生长,再说天天看到,也不觉得突兀,还觉得很好玩,给她洗澡的时候,遐心会逗她:“丫姬,喜欢***话就翘翘尾巴。”或者表扬她的时候会笑:“骄傲的时候会说翘尾巴,在你身上倒成了现实。”
  说归说,还是随着丫姬的成长越来越担心,怕她跟周围的孩子太不一样,以后会有麻烦。再抱到医院去,换了个医生,很好奇地推了一下眼镜,左右打量她屁股上的尾巴,半天才说:“希奇,真是个特例,要不我请几个专家来一起研究一下?”
  遐心一听,抱了孩子就走,林宵追都追不上来。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啊?”终于追上了,林宵气喘吁吁地问。
  “丫姬是孩子,又不是实验品,凭什么要拿给人研究?”遐心赌气。
  “你呀,人家医生也是好心,总不能让她一直拖着条尾巴啊?将来怎么嫁人?”
  “为什么非的要嫁人?”遐心站住,怒气冲冲地反问:“再说了,丫姬哪点不如人?”
  林宵张张嘴,半晌才投降:“好好,随便你们吧。”
  遐心固执起来十条牛也拉不回来的,林宵听见她对丫姬说:“宝宝,你要记住,别人爱不爱你不要紧,关键是自己要爱自己,还有爸爸妈妈会永远爱你。”
  林宵在后面只有摇头的份,遐心自己并没有什么朋友,别看她文章写的好,但是与人打交道,她简直是个低能儿,喜怒哀乐不会掩饰,往往得罪了人也不自知。
  说到这一点,林宵不得不承认,她和丫姬之间确实像一对母女,活在自己的天地里,丝毫不关心窗外人事,自得其乐。这也是林宵最喜欢的一点。
  丫姬仍然不说话,不是不会说,因为她独自玩游戏的时候,会唧唧呱呱跟布娃娃讲故事,但是见了人她就不说话,同样的,也很少叫爸爸妈妈。
  丫姬三岁的时候送去幼儿园,只去了一天就被幼儿园的老师劝退了,理由是她太调皮,还出手打人,还把老师的头发抓得像疯子。
  但是真正的理由林宵和遐心都清楚,那天中途,阿姨带孩子们上厕所,刚把丫姬的小裤子脱下来,阿姨就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厕所的地板上,倒是那些天真的孩子好奇地不得了,围上去争着摸丫姬的尾巴。
  遐心接到电话赶去幼儿园领丫姬的时候,听见办公室的老师在小声议论:“那孩子怎么长尾巴啊?是不是妖怪啊?”
  遐心气地推开门就进去,铁青着脸说:“谁家孩子是妖怪?你们身为老师,有点修养没有?”
  结果得罪所有老师,没一个人肯收留丫姬。
  遐心一赌气跟林宵说:“我就不信以我们的知识不能教育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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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6 11:11:12 | 显示全部楼层
于是,丫姬就留在家里自由发展了。
  学校进在咫尺,尽管遐心出于维护丫姬的角度,多次禁止她去学校玩,但是每到放学后,丫姬总会偷偷溜进校门,去玩里面的体育用具,她把学校当成公园。
  面包店的生意仍然很好,但是林宵觉察到,吸引这么多带着孩子来的家长多半是因为有丫姬,进来的人一般不是先开口买点心,而是问:“老板,你家丫姬呢?听说长了尾巴?”
  遇到这样的顾客,林宵总是冷眼相对,看得对方不好意思,只得讪讪随便卖块点心走人。成年人好打发,但是遇到那些行为嚣张又不懂事的孩子就让人为难。
  放学的时候如果丫姬在店里玩,会被一群孩子围着看希奇,当然其中有好有坏。
  丫姬并不介意周围人看她的目光,她很快乐,至少在父母眼里,她是个快乐的孩子。
  邻居对待丫姬的态度也很矛盾,一方面很少能见到像丫姬那样漂亮的女孩子,一方面又忌惮她的怪异。
  丫姬确实有怪异的地方,比如她说话。丫姬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学正式会说话,遐心已经有点糊涂了,印象里好象教她的话她不会说,没教过的倒好象冷不丁地就冒出来。
  如果丫姬的语言功能只是这样的话遐心也不会觉得她不正常,问题是……
  那天早上,遐心带了丫姬去买菜,回来的时候路过学校门口,丫姬突然站住了,指着路边说:“狗狗。”
  遐心扭头,果然有只小狗在垃圾箱旁边。垃圾箱比较小,丢垃圾的人又总是图方便,随手一扔,不少垃圾袋就堆在旁边,已经散开,那只小狗正在里面找吃的。
  遐心认得那只狗是五楼上某家的腊肠犬,据说血统纯正,价值颇高,平常主人当宝贝看待,照顾那只狗比照顾自己的孩子还要经心,而且主人也相当自豪,经常跟邻居讲述自己的宝贝如何尊贵骄傲,没想到,背地里也还是有这些偷偷摸摸的勾当。
  遐心只是笑笑,拉了丫姬继续走。但是丫姬一直扭着头去看那只狗,路上又说了遍:“狗狗。”
  遐心笑了,表扬她:“是的,那是狗狗。”平常看见小动物,也会教她:“这是狗狗,这是猫猫,这是鱼鱼……”不一而足,但是丫姬最多歪着头去看,她对狗没兴趣,每次跟她去市场,丫姬总会挣脱她的手,跑到鱼摊上去看池子里的鱼,如果主人不注意,她会伸手去抓,抓住又放掉,又抓,不过是个小孩子的恶作剧。
  丫姬第一次主动说“狗狗”是应该鼓励一下的,于是遐心给她买了只棒棒糖作为奖励,走到家门口丫姬一边舔糖,一边又一次说了句:“狗狗。”
  这本来是件不起眼的小事,遐心很快就忘记,但是第二天早上天刚亮就听见楼上有哭声和吵闹声,起床去看,楼上那只腊肠犬突然死了,据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腹涨而死。
  遐心惊疑间把这件事讲给林宵听,林宵不以为然,只是笑她敏感多疑。遐心也就半信半疑,但晚上又发生了一件事让遐心越来越心惊肉跳。
  吃过晚饭,遐心在厨房洗碗,林宵蹲在地上,和丫姬一起玩积木,丫姬在搭房子,试图把房子造成头大脚小的危楼,但是怎么努力,那块大的木块就是放不上去,逗得她咯咯笑。
  遐心把洗好的碗摞起来,放在橱柜里,一边回头看屋子里笑成一团的父子俩。丫姬突然停止了笑,说:“碗碗。”
  她说得很突兀,让林宵和遐心都愣了一下,遐心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那叠碗好好的,丫姬已经说了第二次“碗碗”,遐心突然就有点怕,急忙关上橱柜的门,刚走到厨房门口,丫姬第三次开口,说的还是“碗碗”,话音刚落,身后就听见“哗啦”一声,跟着一阵“劈啪”声,那几只碗一起摔下来,摔成碎片。
  丫姬扭头望着厨房门口目瞪口呆的母亲,憨憨地笑,又继续玩自己的积木。
  打扫那些碎片的时候,遐心的手抖个不停,林宵悄悄握住她的手,用眼神暗示她镇静。他看看丫姬,凑近遐心耳朵,小声说:“不要告诉别人。”
  遐心迟疑地看着他,明白他也看出蹊跷,也不做声。等丫姬睡了,她才问:“这孩子……”
  “不要大惊小怪,也许只是巧合,就算她有预言能力,也不要给别人知道,本来邻居就觉得她怪,要说出去,她在别人眼里就更像妖怪了。”
  林宵说的确实有道理,丫姬在邻居眼里,根本就是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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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6 11:11:42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多邻居背地里议论:“看,都四岁了还不会说话,女孩子中很少见了,是不是有哪不正常啊?说她是哑巴吧又不是,说她笨吧好象也不笨,真是个古怪的丫头。”
  “是啊,还没见过这么爱出手打人的孩子。”
  “听说还长着尾巴呢,是个怪胎。”
  “还有啊,你们看她嘴上那颗痣,长得也怪,晃眼一看像在滴血呢,怪怕的。”
  “对啊,我家小子说那个丫姬的皮肤那么白,加上那颗痔,跟书上说的吸血鬼有点像哦。”
  越说越离谱,越说越古怪。
  尽管如此,喜欢丫姬的也还是大有人在。
  这条巷子除了那所学校,住的小半是老人家,儿女成人,分开单住,膝下无承欢之子,闲暇时就喜欢逗孩子玩,丫姬是比较受那些老太太欢迎的女孩子。
  受欢迎的原因主要还是丫姬不会说话。已经四岁了还不怎么会说话的孩子一般人眼里也就多了点怜悯,但是老人家喜欢,不说话的孩子温顺乖巧,而且丫姬相当有耐心,会得伏在老太太腿上,听她们有一句无一句地讲述前尘往事,家长里短,也不知道她究竟能听懂多少,但是谁说话她都会扑闪着清澈如纯净水般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对方,莫名其妙地给人柔软的感动。
  丫姬不调皮的时候相当温顺。此刻她就坐在遐心腿上,好奇地看着屏幕上跳出的文字,伸出手去指,于是遐心就说:“心,这个字读心。”同时握住她的小手放在丫姬的胸口,里面有欢快规律的跳动。
  “心。”遐心示意她读,丫姬不出声,只望着她笑,然后伸手,按在遐心胸前。
  她懂,也会读,就是不出声。
  遐心有时候也很庆幸丫姬的沉默,她怕丫姬真的有什么特异功能。一个被亲人遗弃的无辜的幼儿凭空多了点赘肉已经是不幸,要是再多了异于常人的特殊功能,那结果就是被当作怪物被隔离,时代再久远一点,很可能会被进猪笼沉湖底或者直接一把火烧为灰烬,总之,是要被除之而后快的对象。
  跟很多孩子一出生就期望他出人头地的母亲不一样,遐心只希望丫姬更像普通人,最好是像丢进人堆就找不见的寻常人。
  让遐心稍感欣慰的是,丫姬真的不爱说话,很少很少有连续叫某个人或者某个动物或者某样东西三声。仔细地想,总共只出现过三次,最早一次是灯,当然那次也是在很久之后遐心注意到丫姬特殊的地方才回忆起来的,然后就是那只狗和那几只碗。这样想了之后,遐心也就多少放心了点,至少丫姬的“预言”功能还没有危及到身边的人。
  林宵在碗被摔破后几天却觉得丫姬如果真有这种超常能力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他觉得好玩。有时候他会拿出分别写了数字的卡片让丫姬随意抽取,遐心问他在做什么,林宵回答:“我教她读数。”一面坏笑,遐心也笑,当然不是读数,是想“预测”下期彩票是多少号。
  但是林宵至今为止也只中过两次尾奖,由此看来,丫姬的所谓预言能力完全是异想天开、庸人自扰。
  林宵却乐此不疲,当然不是真的把中头彩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四岁的懵懂孩子身上,而是既好玩又能顺带教丫姬认识数字。
  “如果真的中了五百万你会如何对待丫姬呢?”遐心一次打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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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6 11:12:18 | 显示全部楼层
“那我就要她再抽一次。”他呵呵笑。
  他贪心,但,又有谁不贪心?至少林宵可以坦白承认,“他是个快乐单纯的人。”遐心在自己的电脑上对丈夫作如此评价,想必也是最中肯的评价。
  林宵确实是个思想单纯的人,他要的很简单,一个平凡可以养活自己和孩子的工作,一个普通快乐的家庭,如此而已,并无远大志向,这也是他何以会开个不起眼的面包店的根本原因。
  林宵重新买了支笛子,每天晚上会吹上一小段,或欢快或沉郁,悠悠扬扬,让母女俩心旷神怡,这是最好的娱乐,有人能给你短暂的享受。
  丫姬对这支能唱歌的竹笛相当感兴趣,林宵吹完一曲,她总会爬到他膝上抚摸,林宵试着较她吹,很有耐心地一遍又一遍,丫姬渐渐地会吹单音,手小,按不住孔,反反复复,只能是“1-2-3”,听着虽然单调,但让人安心。
  他们的家也的确是个快乐的家庭,说不上很快乐,但是总可以让遐心满意地微笑,这就已经足够。
  丫姬的身体很健康,几乎没有生过病,至少没进过医院,对年轻的父母来说,孩子能平安健康就是最大的幸福。
  唯一让人觉得不能忍受的还是来自孩子,当然不是丫姬,丫姬的一切行为在自己的父母看来都是再正常不过,而是来自别的孩子。
  学校里正在接受正规教育的孩子。
  总是有那么几个行为嚣张又不懂世故的半大孩子在放学途中逮着机会就欺负丫姬。丫姬喜欢在户外玩,虽然不说话,可是跟所有小孩子一样,会跟在大孩子屁股后当尾巴,遇到纯善的哥哥姐姐也会逗她玩,或者摸她的脸,但是遇到那几个孩子,丫姬却不知道回避,还是天真地以为每个孩子都是无害的。
  这天黄昏,学校早已放学,巷子里安静了不少,丫姬在街上玩,她的玩法很简单,就是沿着方格型的水泥砖蹦跳,越跳越远,渐渐跳到校门口。林宵和遐心正在清扫面包店。听见喧哗,探出头去看,是那几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回家,正围着丫姬,拉扯她的裙子,一边推搡她,一边叫她妖精,甚至有个六年级的男生居然拧她的脸,无比轻佻地说:“来,狐狸精,跳个艳舞给我看。”
  “这些有人生没人教的杂种!”
  这是迄今为止,林宵骂出口的最恶毒的一句话。他一边骂一边丢了拖把就走出去。
  丫姬并不知道那些孩子对她不怀好意,还在憨憨地笑。遐心一闪念间巴不得丫姬真有特异功能,对着那个男生连叫三声“哥哥。”让他不得好死。
  正准备跟过去干涉,那几个孩子已经狂叫起来,不知谁先出手,一把将丫姬推到了地上。丫姬终于生气,一翻身爬起来,扑上去连抓带咬,顷刻间那几个不良少年就脸上带彩,全是些银样蜡枪头,不过出了丝血就怪叫连连,一边又不服气,想抓住这个愤怒的小丫头。
  但是四岁的丫姬动作非常敏捷,扭身就往店里跑,毕竟比不得十来岁的孩子,被赌住去路,林宵叫:“你们干什么?丫姬别怕!”话音刚落,退无可退的丫姬突然抱住身边的那棵梧桐,四肢并用,“嗖嗖嗖”地爬上来上去。
  这是林宵和遐心第一次看见丫姬爬树,已经冲出来想保护她的两个成年人瞠目结舌地看着树上的丫姬。
  树下的几个男孩子也呆了,像看外星人一样高山仰止看着丫姬。丫姬脱离危险后并没有停,而是小心翼翼地爬上一根横斜的枝桠,颤颤巍巍地爬到枝桠的顶端。
  林宵和遐心跟着她走,不自觉地双手拉起来,又不敢叫,怕吓着她,只得在树下左右挪动,防止她跌到地上来。
  丫姬在众目睽睽之下几乎爬到了最前端,那里高出二楼的平台大约一米。丫姬趴在树枝上,居然伸出一只手,试图去够窗户。遐心紧张地抓紧一衣领,砰出眼泪,还是不敢叫。正在不知所措,林宵已经搬出木梯靠在平台边缘,爬上平台,伸手抓住她,轻声说:“丫姬,到爸爸这里来。”
  丫姬仰起小脸看看他,没有挣扎,林宵一把抱过她。
  遐心这才出了口大气,抬手一抹,满额冷汗。
  “你们再敢欺负丫姬,我打断你们的腿!”遐心威胁那几个已经被吓得发呆的孩子。
  被她这么一吓,几个孩子散开,犹自不服,隔着老远齐声叫:“妖精!妖精!”
  从那天起,快到放学的时候丫姬就被禁止出门。
  来自孩子的伤害最为直接,因为无知,不加掩饰,像锋利的刀,刺在人心上,赤裸裸的痛。
  夜深人静的时候遐心打开电脑,敲字:“真的叫她爬树给我们看,她努力了很久也最多只能上爬半米的高度,显得很吃力,难以想象半小时前她的迅捷,可见到底还是小孩子,但,即便年幼,临危的时候也会表现出超常的本能。”
  林宵并没有兴趣去探询丫姬是不是真的有超过常人的能力,他想得要实际的多。第二天林宵就去做了个金属护栏钉在自己窗户上。既可以防止丫姬翻窗出来,又可以防盗:“要是小偷看见有机有趁,顺着树爬上来,那就可怕了。”他说。
  遐心倒不是很在意,家里也没有可以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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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6 11:25:1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天下午,遐心从邮局回来,顺路去童装店给丫姬买了条裙子,从巷子的另一头回来,走到一半看见茶馆门口站了几个老年人,都在拍手叫好,有点好奇,走过去看,原来是丫姬在街边表演翻跟斗。
  自从上次爬过树后,丫姬身体的柔韧性仿佛突然就被开发出来,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翻跟斗,没人教过她,她也像经过专业训练的孩子一样一口气连翻七八个跟斗,而且相当自得,没人要求,她也会独自翻着玩。
  遐心没有阻止她,站在台阶下默默地看。
  已经是夏天了,丫姬身上只穿着短裤短褂,一翻上去,那条尾巴就在小裤子里支棱着,有点难看。
  但是老年人丝毫不介意,他们只觉得这个孩子能逗他们笑。
  “你家丫姬很可以考虑去学体操啊,先天条件这么好。”有个大爷对遐心说。
  遐心愣了一下,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搞体育会不会很辛苦?”遐心告诉了林宵后又担心地问。
  “有一项技巧也是不错的。”林宵却至为向往,已经在浮想联翩,仿佛将来的某一天,站在最高领奖台上升国旗奏国歌,万人瞩目的奥运健儿会是丫姬。
  找到体校教练,教练并不多话,叫丫姬辟腿下腰给他看,又把她提到平衡木上,丫姬仿佛天生平衡能力就好,昂首挺胸在上面走了几个来回,还在上面跳了几跳,晃也不曾晃一下。
  “啧,啧。真是块好料子。”教练捏着她的胳膊,爱不释手。
  遐心和林宵欢喜得无以名状。
  “不过……”有旁观的队医小声嘀咕了几句后教练沉吟:“她那个……除非动手术割除,否则……”
  遐心默然。体操运动员都是穿紧身短打的体操服,那条尾巴无处藏身。
  “这样吧,你们先找医院详细问问,她先训练着吧,就算是编外队员。”
  教练总算是通情达理的好人,也实在舍不得这个条件优越的孩子,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丫姬,练体操很辛苦的,你行不行?”回家的路上遐心问丫姬。
  问过之后她并不指望孩子能懂,但是丫姬扑闪着长长的睫毛,一个劲地点头,她太喜欢能翻上翻下的运动了。
  林宵有点雀跃,抱起丫姬转圈:“乖孩子,你要争气啊,将来为国争光。”
  遐心笑了,她倒没想那么远,她只想到邻居要是知道丫姬能进体操队,就不会那么鄙视她了。
  果然,小巷子的人一听说这个怪孩子得到了教练的肯定,一夜之间变得对丫姬极为感兴趣,见着了也再也不会像以往那样品头论足,而是会笑容满面地鼓励夸奖她几句,甚至有着和林宵一样憧憬的人也不在少数。居委会的王大姐就曾经感叹:“哎呀,幸好当初没有把你送出去,否则,我们这条街就少了个将来的奥运冠军了。”
  还抱着丫姬不住地亲,一边热切地说:“丫姬你可要好好努力啊,不要辜负了大家的期望啊,阿姨等着将来有一天敲锣打鼓地欢迎你回家哦。”说得自己都有点热泪盈眶,仿佛林丫姬的名字已经闪耀在奥运冠军榜上了。
  遐心只觉得好笑。她对丫姬的期望很小,只希望周围的人能接纳她。
  听到教练的建议后,热心为丫姬寻找医生的人也多了起来,三天两头会有人给遐心医院和医生,但是跑过若干医院后,医生都表示爱莫能助。丫姬的脊椎腔以及中枢神经一直延伸到尾巴中,如果要切除,丫姬就可能终身瘫痪。
  这是相当让人沮丧的消息,遐心不忍心对丫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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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6 11:26:10 | 显示全部楼层
丫姬每天到了该去训练的时候就特别地乖,常常跑过来拉着***手,摇晃着,眼巴巴地盼着能带她去体育馆。遐心不敢看她,只好千方百计找出若干玩具分散她的注意力。
  练体操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邻居看待丫姬的目光也就恢复到原来的那样,甚至比以前更多了几分鄙薄。
  遐心自己一向是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她对邻居的态度根本没放在心上。晚上给丫姬洗完澡,给她换上小睡裙,放到她自己的小床上,两边脸蛋亲上一口,丫姬也就很满足地搂着***脖子笑,然后乖乖地闭上眼,睡觉。
  “丫姬想必是失望的吧。”遐心在电脑上写字,她特意为丫姬建了个文件,取名:“你是我生命中的精灵”,里面记录了丫姬的点点滴滴。
  “丫姬想必是失望的,几天之后她再也不提去体育馆的事,教练也不曾来电话,那条无中生有的尾巴就这样断送了一个天才,非常让人灰心,尤其是每当看见丫姬找不到玩伴,独自藏在那个黑暗的角落,在半空,上不沾天下不沾地的角落里和布娃娃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才知道,天使未必比普通的孩子更幸福。”
  “唉!”林宵在背后叹气,拍拍她的肩,低声安慰:“别想太多,只要她能快乐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遐心握住他的手,他的手一直是温暖的,给她安全。
  “林宵, 对不起。”遐心突然说。
  “干吗呢?你别吓我!”林宵夸张地说。
  “你……真的不怪我,没有给你生个自己的孩子吗?”遐心小心地问。
  “傻瓜。”林宵笑了:“丫姬不是我们的吗?”
  是的,丫姬是他们的。自从丫姬的名字正式登记在户口薄上,遐心就决定这辈子只要丫姬这一个孩子,这个决定事先并没有和林宵商量,但是林宵却无条件地答应了。
  “也许,我最大的幸福就是遇到他。”遐心静下心,继续自己的工作。她最近写的文章越来越少,以至于以前相识的编辑都来信询问催稿,要是早几年,这样的信会很大地满足遐心的虚荣心,可是现在她连回复都很少了。
  幸福的感觉实际上也可以消磨一个人的上进心。
  “如果人人都有强烈的上进心,那这个世界一定硝烟不断。”这是林宵的理论,此刻他正在心安理得地吹笛子,吹的还是那只“花好月圆”。
  “他说:我只需要世界多三只幸福的蜗牛,这就是我的愿望,至于其他,皆是身外之物。”遐心写道:“我就是那只最幸运的蜗牛。”
  林宵越过她的肩膀看见了,眼睛里荡起笑意,这也正是他想说的那句话。但是遐心又接着写:“希望丫姬也能做一只快乐的蜗牛,可惜的是,人在世上,需要得到别人的肯定。”
  并不是除了林宵和遐心,其他人都一律否定丫姬,这条巷子里还有很多善良的人,他们肯接纳并且喜欢这个古怪的丫头。退休教师陈奶奶就是其中一个。
  陈奶奶独居,老伴去世已经好几年,唯一的女儿远在深圳,每年只能回来一次。七十多岁的老太太鹤发童颜,为人爽快,是邻居中人缘最好的老人。尽管退休多年,还是很喜欢小孩子,尤其喜欢丫姬。遐心早上去买菜的时候会在路上碰到她,她总是会特意给丫姬买一串葡萄或者一串茉莉,东西非常少,却让遐心至为感激。
  丫姬也很喜欢陈奶奶 ,每天吃完晚饭会跟着她去外面的小广场打太极拳,跟在老太太后面,乖巧听话,一招一式也照样有板有眼,让老太太感动到常常无端地会抱着她狠狠亲上几口。
  “这孩子好象我亲孙女。”一次老太太跟遐心说。
  遐心笑:“也多亏你照顾她。”
  老太太德高望重,有她关照,邻居们不好意思多给白眼,连小学校的校长在老太太的游说下同意等丫姬满六岁就接收她。
  “不防事,我也是闲着,你要是放心,忙的时候就交给我好了,我会教她写字。”老太太认真说。
  丫姬在她手把手的指导下歪歪扭扭会写自己的名字了,只是仍然不喜欢说话。
  巷子深处有一家年代久远的茶馆,尽管巷子外的城市喧嚣繁华,这个茶馆却固守着它的清雅闲适。木板壁的两层老房子,深深的店堂,几十张发黄的竹制桌椅,一杯盖碗茶,一把胡琴,咿咿哑哑,忘却凡尘,偶尔会有说书人,拍着惊堂木,讲述陈古百十年的往事。当初遐心就是看中这个茶馆才住进这条巷子,如今这个茶馆也成了丫姬的乐园。
  最重要的事,茶馆里的老人会欢迎她,用一点零碎的点心和瓜子逗她开心。
  这年夏天特别漫长而炎热。几乎每天都是一样的,烈日高照,晴空万里,梧桐上的蝉歇斯底里地叫,让人昏昏欲睡。
  天气一热,面包店的生意变的清淡,虽然同时在卖冷饮,但是学校已经放了暑假,顾客少得可怜。林宵并不在意,伏在柜台上打瞌睡。
  楼上的房间里,遐心给丫姬冲了凉,抱上大床,自己躺在外侧,轻轻拍着她的小屁股,讲故事。讲的是睡美人,讲到一半,自己就迷糊起来。
  梦里听见有人唱“生日快乐”,还有烛光四溢的美味蛋糕。遐心迷糊地笑,好多年就这么过去了。
  一翻身,搂了个空,遐心惊醒,身边没有人,再翻身看,床边的小鞋子不知去向。
  丫姬总是会趁她午睡的时候溜到茶馆去听评书。
  遐心洗了脸,下楼来。面包店的门开着,林宵伏在柜台上,手里的苍蝇拍掉到地上,嘴张着,正在流口水,偶尔吧嗒两下,像在回味梦中的美味。
  遐心抿嘴笑,没有进去,转身往茶馆走。
  没有人说话,陈老太太正坐在一把椅子上剥蚕豆,旁边还有几个老太太,在低声聊天,不时笑一笑,丫姬坐在一张小椅子上,伏在老太太腿上睡着了。
  “你来了?”老太太抬头看着遐心笑,有点惊喜:“丫姬今天叫我了。”
  “哦?”遐心正准备坐下来,听到这句话,动作顿时僵硬。
  “她叫我奶奶呢。”老太太很欣慰。
  “真的。”旁边的老人也附和:“叫得很清楚呢,叫了三声。”
  遐心的脸顿时苍白,看着陈老太太怀里的丫姬,做不得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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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27 13:17:20 | 显示全部楼层
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遐心疑惑地抬头,茶馆里没有其他人,高高的黑漆柜台上香炉里燃着一柱檀香,老板睡在躺椅上摇着扇子,跟着收音机里的戏曲打着节拍。
  一切都很正常,连陈老太太的脸也跟往常一样红光满面。
  “怎么了?”老太太笑吟吟地问。
  “没什么。”遐心坐下来,腿在微微发抖,背心冷汗泠泠。
  “这孩子口齿也很清楚啊,就是不爱说话。”老太太爱惜地摸摸丫姬乌黑的头发:“一把好头发。”她说。
  “丫姬以前叫过你吗?”遐心忐忑地问。
  “好象有过的吧?”陈老太太说:“只是叫一声就不肯叫了,含糊的很,也叫不清楚。”
  “阿姨身体还好吧?”沉默了片刻,遐心还是鼓起勇气问。
  “呵呵,好着呢。”老太太爽朗地笑:“吃的下睡的着走的动。人老了,能不拖累儿女就是好事。刚刚我们还在说呢。”
  “说什么?”遐心挤出笑。
  “他们几个在说要去西山看墓地。”
  “墓地?”遐心脸色刷一下就白了。
  “是啊,趁自己走的动,赶着去选一块地,买下来心里塌实,儿女又忙,哪有时间想得到这些,跟他们提吧,他们还忌讳,我们自己去买,省得到时候慌张。”另一位老人说。
  遐心张张嘴,说不出话。
  “我是早就买好了的,那年老头子走的时候我就买了个双人墓,将来死了,就跟老头子打伴去。”
  “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遐心轻声问:“阿姨身体好着呢。”一边说,一边心里乱跳。
  “你们年轻人知道什么,以为时间还多,殊不知人有旦夕祸福,再说上了岁数的人,生死早看淡了,心里有数呢。”老太太淡淡地说。
  丫姬醒了,坐起来揉眼睛。
  “喝点茶,乖孩子。”老太太爱怜地望着她。感叹:“看看这些花骨朵。”
  几个老人都没出声。
  “丫姬,跟妈妈回家好不好?”遐心狐疑地打量丫姬。
  丫姬刚睡醒,还在迷糊间,揉揉眼睛,好象打不起精神,小肩膀耷拉着。
  “让她在这里玩吧,你忙你的去。”老太太伸手把丫姬耳边汗湿的发丝掠到后面去,又说:“我年轻时头发也这么好呢。”
  遐心不敢久留,转身出了茶馆,一路小跑着回到面包店。
  林宵已经醒了,拿着拍子赶苍蝇,诧异地问:“你跑什么?慌慌张张的?”
  遐心扶着一把椅子喘气,心口钝痛:“丫姬,丫姬。”
  “丫姬怎么了?”林宵吓一跳,以为丫姬出事。
  “不,她好好的。”遐心深呼吸,半晌才低声说:“她刚才叫了陈奶奶。”
  “哦。”林宵没听懂,转身又去追赶那只冥顽不化的苍蝇。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转身看着遐心。
  遐心脸上写满惶恐和担忧。
  “你在害怕什么?”林宵好奇地问。
  “她刚才叫了陈奶奶三声。”
  “哦。”还是没听懂。
        “林宵!”遐心跨上一步,抓住他胳膊:“你说,陈奶奶会不会出什么事 ?”
  “你乱想些什么呀?”林宵笑起来。
  “我是说真的!”遐心着急,声音大了点:“你忘了,几个月前丫姬说了三声狗狗,第二天楼上那只贝贝就死了!这次她又叫了三声奶奶,陈奶奶会不会……”
  “嘘——”林宵及时捂住她嘴,看着门口。
  遐心扭头,茶馆的老板娘正从门前经过,扭头看着他们笑笑,转身走了。
  “别瞎说!”林宵放下手,压低声音:“不可能的事,陈奶奶身体很好,平白无故的,你这不是咒人家吗?放心好了,丫姬只是个畸形儿,还不是很严重那种。”
  “可是……”遐心迟疑,眼皮乱跳。
  “杞人忧天、庸人自扰、杯弓蛇影、无事生非,妖言惑众……”林宵挤眉弄眼地一口气说了一大串成语。
  遐心白他一眼,坐了下来,忧心仲仲。
  “老婆,你都快成妄想症了。”林宵低头飞快地吻她一下。
  “但愿只是我的妄想。”遐心嘀咕。
  吃过晚饭,陈老太太又走来叫丫姬,要带她到广场玩,丫姬欢天喜地地跟着她去了。
  “看看,老太太硬朗得很呢。”林宵说。
  的确,陈老太太跟往常一样,晚饭都没少吃一口,太极拳也没少打一招,晚上回来的时候还给丫姬买了只冰淇淋。
  一切都很平常一样,连梧桐树上的蝉也没少叫一声。
  但是遐心却翻来覆去像煎饼一样睡不着。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她在黑暗里默默祈祷,把所有能想起来的救苦救难的菩萨神仙都叫了一遍。
  夏日的夜晚格外宁静,只听见林宵低低的鼾声和丫姬偶尔踢被子发出的声音,窗外有蟋蟀在叫,跟往常并没有两样。
  遐心的眼皮越来越重,终于闭上。
  仿佛刚合眼,就被推醒,睁眼一看,仍然是黑夜。
  “怎么了?”遐心含糊地问。
  “出事了。”林宵说,语调十分怪异,让遐心猛地一激灵,身上就起了层了鸡皮疙瘩。
  外面有救护车刺耳的尖啸。
  床上的两个在黑暗中面面相觑,只几秒钟就不约而同地跳起来,胡乱抓了衣服套在身上,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被吵醒的人不在少数,学校旁边的教师宿舍楼下,围了十来个人。
  “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有人问。
  “陈老师病了!”
  几分钟后,几个医护人员抬了担架下来。人群让出一条路,议论纷纷地看着他们上车,车门关上,呼啸而去。
  遐心冰冷汗湿的手被林宵悄悄握住,他的手同样冰凉。
  车离开后,人们摇头叹气地散去,看见站在人群外的林宵和遐心,有点古怪地躲远几步。
  “回去吧。”林宵轻声说。
  遐心泪流满面,喃喃:“不关丫姬的事,不关丫姬的事。”
  “是的。”林宵试图安慰她,说出的话却是空洞而乏力:“丫姬只有四岁,还是个孩子。”
  但是别人并不这么想。第二天有关丫姬的谣言就开始在小巷中蔓延。
  “就是那个小妖精在作怪,老板娘亲自听见她妈自己说的,那小妖精只要叫谁三声,谁就会出事!”
  “那丫头来历不明,肯定是个妖精!”
  “不是妖精才怪,谁见过四岁的孩子会爬树?你们看她爬得多灵巧啊,跟只猫似的。”
  “对啊对啊,说不定就是猫变的,你们还记得他家老早以前养过一只黑猫吗?现在想起来啊,那只黑猫死了没多久,那个小妖精就来了!”
  “哎呀,不会是真的吧?要真 妖精可就麻烦了!”
  “我敢肯定她就是妖精!我记得以前我家贝贝就是偷吃了他家那只死猫的鱼,那死猫一见贝贝就乱抓,我家贝贝肯定这个妖精害死的!”
  “那怎么办啊?我们这条街可是平平安安的,现在多了这个妖精,不会害人吧?”
  “要想办法!”
  …………
  林宵和遐心并没有听到这些议论,不过从周围邻居的神色里也猜到几分。他们尽管担心,但更担心陈老太太的生死。
  去了医院,医生说是中风,暂时脱离了危险,还在观察。
  遐心多少松了口气。
  “怎么好好的会中风呢?”林宵又问。
  “老年人啊,再说老太太平常血压就偏高,这几天天气热,晚上睡觉对着风扇吹,最容易诱发中风。”医生简单地回答。
  “那就是说,中风是正常的了?”林宵追问。
  “咦?你这年轻人,生病都是正常的,又都是不正常的。”医生自认为风趣地回答。
  林宵还想问,遐心一眼看见有几个邻居提了东西来看望老太太,连忙拉着林宵出去了。
  “现在好了,至少可以证明丫姬跟这件事没关系。”林宵舒口气说。
  遐心皱着眉不出声。
  也不能说完全没关系,丫姬谁都不叫,单单叫老太太,一连叫了三声,到晚上她就突发中风,再怎么巧也会巧成这样。难道丫姬真的有什么古怪不成?
  “可能小孩子纯净,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危险,也可能她天生敏感,能提前感觉到不易觉察的东西。”林宵这样解释。
  遐心仍然不说话。并不是每个孩子都有这种敏感性,丫姬确实有不寻常的地方。
  回到小巷,本来在街边梧桐树荫下歇凉的人远远见了他们就立刻散了,人人都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林宵和遐心也只好装着若无其事上楼去,他们的背影一消失在楼梯口,分散的人群又聚拢来,窃窃私语。
  林宵开了门,遐心还站在门口没动。
        “进去啊,怎么了?”
  “你看。”遐心指着对门说。
  对面的防盗门上新贴了一张鲜红的门神,门楣上还挂了面镜子。
  “无聊。”林宵不屑地嘀咕。
  遐心想了想,转身去看别的门。
  这栋楼一个单元四家人,果不出遐心所料,除了自己大门,其他三家的门上都多了东西,除了镜子,有一家还挂了张黄色的符。
  遐心站在楼道间浑身哆嗦,不用再看。想来,或许,整个巷子家家都贴了这些古怪的东西。
  丫姬坐在地板上玩自己的积木,对外面的变化丝毫没有觉察。遐心狐疑地打量她,实在看不出她跟别的孩子有什么区别。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出三天,外面的谣言就传到了林宵和遐心的耳朵里。
  最还是直截了当地传播谣言的还是那些天真无邪的孩子。
  最直截了当地传播谣言的还是那些天真无邪的孩子。
  这天中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十来个孩子围到面包店的门口,却没有一个敢进去,都好奇地探头探脑。林宵还是笑嘻嘻地走出来问:“小朋友,想吃点什么啊?”
  小孩们立即退开几步,又没走。
  “你们怎么了?”林宵奇怪地走出来问。
  “妖精!他们家卖的是妖精的点心!有毒啊!”有个孩子突然大声说。
  “妖精!妖精!”其他孩子纷纷响应。
  “你们才是妖精!”林宵气得脸都白了。
  “妖精!他们家的丫姬是猫变的!猫妖!”
  “黑巫婆!”
  “猫吃的面包,里面有死老鼠的!”
  林宵只觉得汗毛根根竖起,却一时想不出怎样对付这群孩子。
  “林宵,别理他们!”遐心在楼上听见,隔着金属防护栏叫。
  “看啊,妖精就住那个屋!”
  “打啊,打妖精!”有个大孩子指示。
  没等林宵制止,一块石子就飞出来,玻璃窗“哗啦”一声应声而碎。
  “滚!滚远点!”林宵握住拳头冲那帮孩子嚷:“你们才是妖怪,没家教!”
  远远的,有大人围观,幸灾乐祸的表情不加掩饰。
  面包店一分钱的生意都没做成,晚上,林宵把白天做的面包和蛋糕装在袋子里扔进了垃圾箱。
  一连几天,这种情况并没有得到改善,总会有不谙世事的孩子前来胡闹,直到林宵忍无可忍拨打110报警才稍微平息了一点,但面包店已经没有顾客光顾了。
  玻璃上有人用大红油彩笔写着:“这是家黑巫婆的面包店!”“他们家有猫妖!”
  擦掉,第二天又有,林宵干脆不再去理会,一整扇玻璃橱窗写满了各种恶毒的话。
  而每天早上打开房门,门口总会有脏东西,有时候是垃圾有时候是脏水,甚至还有人往门上扑狗血。
  “林宵……”遐心擦干净大门,欲哭无泪。
  林宵叹了口气,半晌才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但,这只是他一相情愿的想法。
  谣言象长了腿,无孔不入传得飞快,每天都会有陌生的面孔在楼下转悠,附近菜市场甚至没人愿意卖菜给遐心,遐心只能每天走上七八百米去另一家超市买蔬菜。
  面包店仍然每天早上七点开门,林宵仍然会专心做自己的糕点,只是每天晚上也仍然会原封不动地扔进垃圾箱。
  他这样的坚持让遐心格外痛心,终于忍不住,她拉住早起的丈夫,哀求:“别去了,关门吧。”
  林宵站了站,还是走了。
  遐心转头抱着丫姬哭。
  而躺在医院的陈老太太仍然处于昏迷状态,不见起色,遐心前所未有地热切希望这个邻居赶快好起来。
  丫姬仍然象往常一样,一无所知地玩,只是,不理解父母为什么突然不允许她出门,偶尔也会发脾气,踢蹬着小腿想挣开母亲的手,但大多数时候她只是坐在窗台上,安静地看下面探望的人。
  这天傍晚,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林宵还没有回来,楼下的店子里亮着灯,里面传出笛声,细长悠远,但,不成曲调,更象是一声比一声惆怅的叹息。
  遐心站在窗边,抱着胳膊听,良久她叹息一声,默默坐到桌前,喂丫姬吃饭。半夜,林宵回来,象是喝了点酒,也不说话,倒在床上就睡了。
  丫姬早已经睡熟,遐心跪在她小床边,抚摩她的小脸,流着眼泪,低声问:“你到底是谁?”
  人还是猫?越来越疑惑,越来越不敢肯定。
  第二天早上,遐心醒来的时候看见林宵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她伸手抱住他的胳膊,把脸贴在他肩上。
  林宵一动不动。
  “宵,我们搬家吧?”遐心终于说。
  “搬去哪?”林宵问。
  遐心回答不上。
  找一个没有人的世外桃源,过神仙一般的日子,这是绝大多数人的梦想,但,这世上并没有这样避世之地,尤其是,对象他们这样的普通人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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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27 13:24:03 | 显示全部楼层
  早上,遐心要去比较远的超市买菜,她走之后,林宵带着丫姬来到店里。
  已经不做糕点了,柜子里也没有面粉。柜台上有一层薄薄的灰,林宵也懒得再去打扫,无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发呆。
  丫姬自然在柜子顶上那个隐蔽的角落里玩,她甚至没有提出要去外面。
  快十点的时候来了两个人,两个男人。
  林宵看见有人走进店,有瞬间的惊奇,但随即眼神暗淡。
  来的两个人分别是这个店铺和楼上那间住房的房东。
  “你这里……没其他人吧?”来人小心地问。
  林宵只含糊地应了一声,丫姬不知道在玩什么,没有发出声音。
  “林老板……这个……唔……这个……”吞吞吐吐。
  “有话就说。”林宵不耐烦地开口,隐约猜到他们的目的。
  两个男人相互看了一眼,犹豫片刻,店铺的房东咳嗽一声,说:“你看,最近发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林老板,我来的目的是想收回铺面。”
  他停了一下,似乎在看林宵的反应。
  林宵冷冷地看着他,等下文。
  “你看,我花这么多钱买铺面是拿来投资的,当初买的时候还是暗揭,现在利息又在上涨……”
  “你想加租金?”林宵打断他。
  “啊,那倒不是。”房东搓搓手:“最好是收回来,我租给别人。”
  林宵觉得头痛,太阳穴突突地跳,他吸口气,淡淡地说:“我的租金已经给了全年的,再说租房协议上次续签的是五年,还差两年,你要是违约,我可以去告你,要你赔偿损失。”
  房东的脸一下子涨成猪肝色。不等他发作,林宵继续说:“我知道你们听到些传闻,我也懒得跟你解释,可是你要想清楚,如果别人听到这些传闻,也不会来租你的房子。”
  两个房东似乎没来得及考虑这一点,顿时失色。
  “我很忙,你们请回吧。想清楚,我们可以搬走,只要你们愿意。”
  两个男人不作声,好象不甘心。
  “可是……你们又不会住一辈子,以后我们的房子还能租给谁?”
  “我不管这些。”林宵皱起眉。
  “喂,我们可是客客气气来跟你商量的,你不要你给面子!你们家出了个妖精,传得到处都知道了,你这生意也做不下去,不如趁早走人,免得我们找兄弟来赶……”
  “呜——”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奇怪的声音,细细的,若有若无。
  “谁?谁在那?”指着林宵鼻子的手猛然缩了回去。两个房东同时跳了起来,警惕地看着林宵身后。
  林宵的身后是那架梯子。
  “呜——”又是一声,从柜子后的阴影里传出来。
  “有……有东西在那?”两个大男人不由自主地靠在一起,战战兢兢地问。
  “不知道。”林宵忍住笑。
  半晌,两个人一齐转身往店外跑,三伏天却是一身冷汗。
  “慢走,当心崴了脚。”林宵站起来,嘲笑。
  话音刚落,走在后面的那个人正踏下最后一步台阶,不过十公分高的台阶,突然身子一晃,“哎哟”一声,果然崴了脚。
  越发不敢回头,慌里慌张,一瘸一拐地落荒而去。
  林宵摇摇头,也许明天的谣言里又回多一项内容。背后有咯咯的笑声,扭头,丫姬伏在梯子上,探出头来,憨笑,手里握着一只笛子。
  林宵注视她半晌,无奈地笑。同时有点诧异,丫姬手里的笛子是以前那支,很久以前就已经丢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丫姬手里?
  遐心回来了,网兜里有两条鱼,走进店来,扫了一眼空空的橱柜,没出声。林宵也没说话,只看了一眼木梯。
  “丫姬,回家了。”她说。
  丫姬听话地爬下梯子,牵着她的手回家。
  半小时后又有人进了面包店,是林宵的母亲。
  遐心不知道婆婆来过,她在厨房做饭,丫姬坐在电视机前的地板上看遐心新买回的动画片影碟。是《灰姑娘》,里面有几只可爱的小老鼠和一只老狗还有一只叫魔鬼的猫。
  也许该给丫姬买只宠物?遐心听见丫姬的笑声,这么想。
    饭快做好的时候林宵回来了,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
  遐心扭头抿嘴笑,迎上去:“宵,我想给丫姬……”
  “遐心,我想……”几乎同时,林宵也开口。
  遐心惊讶地看他一眼,他一直叫她老婆,今天却突然改口叫名字,“你先说。”遐心说。
  “你先说吧。”林宵暗自叹了口气。
  “宵,我觉得丫姬太寂寞了,我们是不是给她买只小狗或小猫?”
  林宵没出声,头又开始痛。
  “该你说了。”遐心感觉到他没有赞同这个主意。
  “没什么。”林宵扭头走开。
  遐心在厨房里站了站,转身去盛饭。
  林宵吃过午饭就下楼去了。遐心收拾好房间,打开电脑,输入密码,登陆QQ。这几天遐心开始在网上聊天,QQ上只有几个熟悉的头像,除了一两个久不见面的老同学,剩下的是杂志社的编辑。打了几年的交道,也算是朋友。
  有头像在闪,点开看,只有一句话:“最近如何?久不见你发稿过来,甚为挂念,望回话。”
  是位男性编辑,准确点说是第一个接纳遐心文章的编辑。
  遐心回答:“最近比较忙。”敲完久久未点发送键,半晌又删去,只回复了一个笑脸。
  几秒钟后头像闪动,对方问:“你在线?”
  遐心愣了一下,她也没想到对方在线。
  “很久不见你了,家庭生活如何?你收养的那个孩子还好吧?长高没有?一定很可爱吧?”一连串问号。
  遐心莫名其妙地眼睛湿润起来。跟朋友遐心一向不交心,何况是异性,她并不喜欢同不相干的人说私事,但这天中午,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只迟疑了片刻,遐心就开始飞快地敲字,不等对方回答,也不顾对方的反应,把前因后过统统说了出了,对话框里只有她的话,没有条理,跟很多焦虑的女人一样。
  敲完了,遐心觉得累,坐着没动。
  对方没有答复。
  “你还在吗?”遐心忍不住问。
  “在,我一直在。”终于有回音。
  “哦。”遐心突然又觉得无聊,加了一句:“对不起,不该和你说这些。”
  “为什么?我有一双好耳朵。”后面还有一张笑脸。
  遐心叹口气,没动。
  “别想太多,谣言止于智者。”对方安慰她。
  遐心的嘴角垂下来,前几天林宵也这么说过。
  “可是智者也不能影响到别人的猜疑,连我自己都开始动摇,也许这孩子真的来历不明。”
  “不会的。”对方说:“小孩子在大人眼里都有点古怪,因为大人的眼光有太多世俗的东西,孩子没有,所以才显得古怪。每个小孩子都是精灵,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们的小脑袋里有若干奇妙的东西。”
  遐心还是没动,这样的安慰太虚幻。
  “拿我自己来说,我小的时候也被别人看成怪物。”对方好象很理解她,继续说:“五六岁的时候我经常躲在阁楼上,也不记得干了些什么,大人都不理解,我还喜欢虐待小动物,杀死若干青蛙蝌蚪以及蚂蚁蚱蜢,很残忍。这样的行为在大人眼里不可思议,可是现在当我看见我的儿子也活剥青蛙的皮,同样觉得他不可思议。”
  遐心想了想,回答:“谢谢你,也许你说的是对的。”
  “不客气,有空聊聊天,会好过一点。”
  遐心关了电脑,把躺在地板上已经睡着的孩子抱到床上。
  她下楼去找林宵。
  林宵在拖地板,他已经三天没打扫过铺面了。
       “你刚才想给我说什么?”遐心直接问。
  林宵不出声,也没停。
  “宵,我们谈谈好不好?”遐心追着他说。
  “也好。”林宵放下拖把,过去关上门,拉了两把椅子过来。
  “遐心,老实说,我也觉得丫姬有问题。”林宵开门见山地说。
  遐心没出声,耐心地等。
  “她会不会真的是那只猫变的?”林宵很吃力地说出这句话。
  “不可能!”遐心立即就叫起来:“世上没有这样荒唐的事!”
  “我也知道,我也很难相信,你了解我的,我不信神信鬼,但是有些地方确实……诡异。”他迟疑了一下说了这个词。
  “你发现什么了?”遐心打了个哆嗦。
  “我还记得你以前那只猫吗?那次你出门去旅游,猫交给我 ,它基本上动不了了,但是每天晚上,我睡着之后它就会爬到我枕头边睡觉,我记得你曾经说过,那只猫在你家的时候没有这个习惯?”
  “嗯。”遐心想了想,确实没有。
  “可是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它就要睡到枕头上?关键是它基本上不能动了,它是怎么上去的?”
  “也许……它只是懒得动。”
  “也许吧。”林宵沉吟:“还有,自从那只猫到我这里后我就每天晚上都梦见你,梦见和你……但是梦里有时候是你的脸,有时候是猫的脸,天天如此。而你也说过,你也梦见了。”
  遐心点点头,这件事一直是他们夫妻之间最为甜蜜的回忆,他们经常会说起当初那些绮丽的美梦,把这些梦当成是月老的红线。
  “可是你不觉得怪吗?猫死后我就再也没梦见过。”
  “那是因为……”遐心瞪他一眼,都同居了还用得着做那样的梦吗?
  “还有,我记得……你回来的那天你叫过我的名字,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说过的啊,我梦里那个人就叫林宵。”
  “你以前知道吗?”
  “好象不吧?”遐心也不肯定。
  “是不是太奇怪?”
  遐心不出声,这件事以前讲起来说不出的恩爱缠绵,被视为上天注定的缘分,现在说出来却多了不祥的气氛。
  “还有,那只猫死得太奇怪了,你一回来它就死了。”
  “也许,那只猫就是为了要给我们牵线?”
  “我记得……”林宵没有回答她,接着自己的话题说:“我记得那天早上我埋那只猫的时候手被划破了。”
  “是,你回来我还给你包扎过。”
  “当时,好象有一滴血滴在那只猫的嘴角上了。诺,就是这里。”林宵指着自己的右嘴角。
  遐心张大了嘴,丫姬的右嘴角有一颗米粒大的红痔。
  “不可能,不可能。”遐心拼命摇头,手脚冰凉:“可是林宵,猫死了才两个月我们就拣到丫姬,那时候她已经十个月多了,时间不对啊。”
  “是啊,我也想不通这个原因。”林宵叹口气。
  “还有一件事。”林宵沉默了片刻后又说。
  遐心惊慌地看着他。
  “那支笛子,你记得我原来那支笛子吗?猫死的时候我用它捅了一下死猫,后来我就扔了,可是今天早上那支笛子在丫姬手里。”
  “啊?”遐心叫起来。
  “你没看错吗?”
  “怎么可能错。”林宵说着站起来,从柜台后拿出那只笛子,递给她:“你看,上面刻有名字。”
  遐心接过来,她以前没仔细看过这只笛子,上面果然用行书体刻了几个字:“宵儿十岁生日快乐。”
  “这是我刚学笛子的时候老爸送的。”
  “你,你确定当时是扔了吗?”
  “肯定,那床上的东西我都扔了。”
  “扔哪了?”
  “不记得了,我一直在想,都想不起来。”
  “会不会、会不会你去埋那只猫的时候一起带去了?”遐心哆嗦着问。
  “想不起来。”林宵摇头。
  沉默。
  “那该怎么办?”遐心不安地问。
  “我们是不是该考虑把丫姬送出去?”
  “送去哪?”
  “福利院或许。”
  “不!”遐心尖叫,她想都没想过不要丫姬:“她是我们的孩子啊,林宵!”
  “老婆。”林宵握住她的手,耐心说:“我也舍不得,可是现在的情况,丫姬都快没立足之地了!”
  “不!不!”遐心哭道:“我不同意!我不管她是人还是猫变的,她是我女儿!就算她是猫变的,也是我的猫!”
  林宵还想说什么,遐心挣脱他的手,愤怒地说:“林宵,你变了!”
  他变了,以往那种从容平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多疑和忐忑。
  晚上,遐心在“你是我生命中的精灵”里写下这样的字,同时,她也感觉到忐忑。
  空气十分闷热,坐着不动也会浑身汗腻腻。遐心站起来,确定窗外没有窥探的眼睛才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透口气,但屋里屋外一样地郁闷。
  林宵回来的时候遐心正在给丫姬洗澡,听见开门声,也没出去。
  丫姬泡在放了熏衣草浴盐的水里,咯咯笑着拍打水面,溅了母亲一身的水。遐心叹了口气,以往,给丫姬洗澡总是夫妻俩共同完成,一家三口呆在狭小的卫生间,到处是水,到处是笑声。
        “来,小公主,再泡下去你就成红色的了。”遐心抱起丫姬,用毛巾裹住她,走出去。
  林宵正在翻箱倒柜找东西。
  “你找什么?”遐心问。
  “手电筒。”
  “在最下面的抽屉里。”
  林宵拉开抽屉,找出手电筒,只说:“我出去一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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