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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快乐熊

[08年1月19日更新]聊斋Ⅱ(裟椤双树与颜色同学打造。可能恐怖,可能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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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30 21:42:47 | 显示全部楼层
  
   连续不断的喀喀声响起在白气触到的地板,瞬间积起一层寒可透骨又晶莹剔透的冰,像有生命似的,呈一字型朝阿镜所在之处急速奔去。谁也不知道这看似普通的冰块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但是,扑面而来的寒气却让阿镜顿感有万把利刃穿心而过,每个细胞都在瞬间冻结,然后被一一捏碎。灭顶之灾的前兆,真真实实爆发在她体内。
  
   然而,反抗是一种本能。阿镜心一横,在那道冰痕就要触到自己的时候,猛朝后一跃,身体半悬于空中,双手叠加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似要把体内所有的力量都“提”出来。很快,一团深紫色的气雾状玩意儿从她的胸口里渗出,将她的双手在瞬间“染”成了骇人的紫色,几缕经络样的血流从手掌的表皮下翻腾流过,殷红夺目。
  
   非人非兽的怪异吼叫从阿镜口里涌出,银发飘飞间,一双紫眸里血丝密涨,两颗锋利的尖齿从她无色的嘴唇间悍然探出,连原本正常的耳朵也拉伸成了尖尖的形状。只见她双掌一推,两团纠结在一起的沁着血气的刺眼紫光嗖地朝司徒月波扑去,空气中霎时布满了浓浓的血腥味道。当这诡异而激烈的紫光快扑到他面门时,竟又幻化成一个口眼齐全却叫不出名字的野兽模样,血盆大口一开,轰然朝司徒月波的头颅咬下去。
  
   面对对手的疯狂反击,司徒月波一动不动,像个观赏电影的观众,甚至连眼都懒得眨一下。
  
   叮叮!
  
   声音仿若一排锐利的铁钉撞上厚实的钢化玻璃。司徒月波头上那只诡异而凶悍的野兽在离他的头顶不到一寸的地方凝固了,像被突然定格的镜头,一秒钟后,利光激起,这东西就像打碎的镜子,裂成了无数被惨淡紫色包裹着的细小光点,在空中无力地闪烁几下,化作透明的沙尘,被气流一吹,无影无踪。
  
   司徒月波扇了扇那股让他不悦的血腥味,笑道:“一人一次,该我了。”
  
   “你……”阿镜变异的脸孔在极度的惶恐中扭曲,她大概没有想到自己倾尽全力的攻击,竟连司徒月波的头发稍都没挨到。在她尚未从这种极致的慌张中醒过神时,地上那条冰痕早已延伸到她身下,紧接着朝上一窜,竟像条被人操纵的绳索,牢牢“套”在了她的脚上。
  
   紧紧包裹在冰里的双脚顿时失去了知觉,没有觉得痛,也没觉得冷,就觉得这双腿突然不属于自己了。阿镜拼命挣扎,却是徒劳,她的身体被这条冰做的“绳子”强迫留在半空。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告诉我!你是谁!”阿镜再按捺不住,失声大吼。
  
   司徒月波走到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掌心的光流依然缓缓淌动,幽蓝而透明的光彩映亮了他深邃的眸子。
  
   “天下间所有没有生命的东西,都归我管辖。认识我的朋友,习惯称我为……”他的嘴角露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冥王。”
  
   “冥……王……”阿镜呆若木鸡。
  
   司徒月波手指轻动,冰绳缚着他战败的敌人慢慢落回了地面。“不过你也算有些本事。起初连我都没有觉察出你身上的妖气,竟当你是个普通人类。”他看着困于地上的手下败将,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扫视,半晌,揉了揉眼睛,笑道,“这会儿再仔细看看,我好像在你身上发现了两个灵魂的影子。莫非我老了,眼花?!”
  
   闻言,阿镜赶紧将脸扭向一边,支吾着:“这……我……”
  
   “不管你身上有几个灵魂,不管你是什么妖孽,你的所作所为注定了你不能再留在人界。”司徒月波的笑容渐渐隐去,掌心里的光华突然增强了数倍,“有罪的人,必须受到惩戒。”
  
   “不!不要!冥王陛下请您住手啊!”一声焦急的祈求,再没有之前的阴冷和不屑,那口气仿佛换了一个人,一道紫光从阿镜的额头飞出,坠落在一旁,光圈之中渐渐化出个人形,竟是个银发披散的少年,紫眸红唇,肤若霜雪,一对尖朵分外惹人注意,赤裸的身体虚弱地蜷缩着。
  
   “果然有两个人啊……”司徒月波的手放低了些,掌中的光华也减弱了不少,这个突然多出来的人,让他暂时收起了出手的念头。
  
   “冥王陛下……求你……放过他!”这头,阿镜变回了之前的正常模样,连发色都恢复了最初的乌黑,一如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放过他?”司徒月波笑笑,“给我个合理的理由。”
  
   “理由……”阿镜嚅嗫着,无力地摇头,“我没有合理的理由。我只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
  
   “如果没有理由,你不妨给我个解释。”司徒月波指了指那个像病猫般的少年,“他是谁,你又是谁?”
  
   阿镜看着那少年,心痛之情溢于言表,哽咽着说:“你妻子猜测得没错,蒂诺是妖魔界里为数不多的……血妖,也是个被父母遗弃的孤儿,他在这片森林里长大,以小动物的血为食,与世隔绝。直到他遇到了玛丽和王储,他孤独的生活终于划上了句号。”说到这儿,她的眼里出现了一丝久违的快乐,“他们收留了他,让他住在狩猎别墅里,帮忙做些轻松的杂务。蒂诺非常聪明,只要听过一次,便能把曲子完整地演奏出来。那时候,我常常看到在月光如银的夜色里,王储和玛丽在摆满玫瑰花的大厅里翩翩起舞,而蒂诺则坐在那架名贵的钢琴前,幸福而专注地为他们弹奏。”她的目光移向另一边,落在窗前那架明亮依旧的钢琴上,往日种种,一一浮现。
  

[ 本帖最后由 快乐熊 于 2007-12-30 21:4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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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30 21:43:19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收留一只血妖。他们难道不怕被吸干了血么。”司徒月波不由得想起了之前死在这妖孽手中的受害者们。
  
   “那个时候的蒂诺跟现在不一样。”阿镜摇头,“不是所有血妖都是只知道吸食人血的恶魔。也许你不相信,那时的蒂诺,非常纯善。或许因为他从未伤过人命,邪性未生,又或许相由心生,他看起来就是个有着钻石般耀眼外表的普通少年,让人第一眼就忍不住爱上。”阿镜垂下头,一丝羞涩的浅笑出现又消失,“王储和玛丽对他非常好,亲人一样,在狩猎别墅的那段日子,谁见了都会说幸福。直到……”她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直到那个晚上,因为教皇拒绝宣布他原来的婚姻无效,加上政治前途的渺茫,崩溃的王储制造了一出最凄惨的悲剧,杀了玛丽,自己再殉情自杀。那一天,王储故意吩咐蒂诺去很远的镇子帮他办事,等到次日蒂诺回来的时候,只看到玛丽和王储冰凉的尸体。还有那些在别墅里穿梭的侍卫和神父们。”
  
   “他开杀戒了?!”司徒月波轻易猜中了下文。
  
   阿镜叹息:“他偷看了王储留下的遗书。对阻止王储和玛丽结合的教皇势力恨之入骨。被恨意冲昏头的他,一夜间杀死了所有留在别墅内的神父。那次,整个狩猎别墅里血流成河,庭园里的白玫瑰都成了红玫瑰。很快,别墅内有妖魔的事传到了教会。教皇派了三名身怀异术的手下到了这里。蒂诺不是他们的对手,最后被他们用所罗门封印封到了一尊圣母像里。而皇室遵照教皇的意思,火速拆掉了别墅,在原址上修起了这座修道院,一来可以彻底掩盖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惨剧,二来可以借修道院的神力来永久压制被封印的蒂诺。”
  
   “可是那个封印被破坏了。”司徒月波接过话头,想起之前看到的圣母像碎片,说,“如果当初那帮神父是把他封印到圣母像里,那么他们的所罗门封印必然是封印恶魔之用。可是我看到在圣母像碎片旁边,还有另外一个所罗门封印,那是召唤恶魔的。如此看来,有人以毒攻毒,用所罗门封印的正邪两面来互相攻击,把那血妖给救出来了。”他颇为赞赏地看了阿镜一眼,“那个人,就是你。”
  
   阿镜没有否认,叹口气,垂下了头。
  
   “我对你的身份更好奇。”司徒月波走到她身边,蹲下来,抬起她的下巴,“你的体内有灵魂,可这灵魂既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妖邪。”
  
   沉默片刻,阿镜缓缓说道:“我是一个……镜灵。上古时候,女娲上神炼五彩神石补天,而我就是没有用完的补天石中的一块。上神见我无色通透,很是喜欢,于是将我化成一面镜子,随身携带。只因我本来便是集天地之灵而生,加上天长日久受女娲上神精气沁润,渐渐有了自己的精元魂魄。上神因为行补天之举而元气大伤,最终消失于天地间。而我则辗转落入凡间,在半梦半醒间渡过漫长时间。不记得有多少人用我照过容颜,只知道数百年前,我被作为礼物从中国送到了奥地利,鲁道夫王储把我带到了狩猎别墅,送给了玛丽作为生日礼物。”
  
   “原来你是天地所成的神器。”司徒月波啧啧有声,“难怪你固有的纯净之气可以遮掩住一切妖气。连我都被你瞒过去了。”
  
   “为了救出蒂诺,我化成人形回到修道院,拼了一身灵力,用所罗门封印召唤出炼狱恶魔,让它为我冲破那群神父加在圣母像上的封印,救出奄奄一息的他。为了避免那些神父再来找他的麻烦,我将他封入我的体内,如此一来,再高明的术师也发现不了他的去向。事实上,在发现圣母像碎掉之后,教会派出了更多的高手追寻蒂诺的下落。几番追寻未果,于是就传出蒂诺是来自地狱的撒旦,他早晚会回来报仇的流言,修道院里上上下下恐慌不已,最终全部离开了此地,慢慢地,这里就荒废了。而我带着蒂诺,回到了这里,一直生活了下来。”阿镜抬起头,抓住了司徒月波的手,哀求,“你知道,他并不是个坏人。我费尽心思保他周全,就是不想他有朝一日死于非命。求求你,放过他吧!”
  
   司徒月波看着那个瑟瑟发抖处于半昏迷中的少年,摇摇头:“如果当年他杀那帮神父,是为了报仇。那么近三十年来被他吸血而死的当地居民,又该怎么算?”
  
   “那个……”阿镜一时语塞,双手无力垂下,说,“当蒂诺第一次喝过人血之后,如果不继续,他就会饿死。可我不想他再杀人,所以一直不肯让他离开我的身体,并用残存的灵力为他续命,就这么一直坚持到三十年前,那个月全食之夜,我清楚感觉到蒂诺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他始终是一只血妖,血是他唯一的食物。我不能让他死去,所以我……”她的手攥成了拳头,“我带着他出去,袭击了一个路人……之后,每过十年,他就要吸食一次人血,而我,一次次看着那些活生生的人丧命在我面前,他们的血,经过我的嘴进到他的体内。我不想……我真的不想……”
  
   司徒月波起身,朝蒂诺走去。这个小小的动作却引起了阿镜的激动反应,她大叫:“不要!不要杀他!求您了!都是我的错,要杀便杀了我吧!”
  
   “我很奇怪,照你的描述,这个家伙应该一直是受制于你的。”司徒月波牵起蒂诺的一丝银发,于手中把玩,“为什么到了后头,你反而被他占据了身体,做出那么多错事?”
  
   “血妖的力量来自于血,他吸入的人血越多,力量就越大。我虽然是上古镜灵,但是毁掉所罗门封印时,我的元气已经消耗大半,加上再用灵力供养他多年,到最后我根本控制不了他了。”阿镜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早就有能力离开我的身体。但为了实现他的愿望,他留下来了。”
  
   “什么愿望?”司徒月波看着脚下这个传说中的血妖,饶有兴趣地问。
  
   “倒转时间。回到王储自杀前的一天,去改变这段历史。”阿镜吸了口气,说出了这个匪夷所思的“愿望”,“不久前,他从一本古籍里得知,一只真正强大的血妖,会有扭转时间的能力。而力量的强大与否,取决于他吸食的对象是否同样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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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30 21:48:16 | 显示全部楼层
  
   司徒月波一皱眉,道:“这么说,到后来,他吸食人血不再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是为了积蓄力量回到过去?”
  
   “是的。”阿镜点点头,眼中涌上无限悲意,“当他决定开始这个计划时,他要求我从附近的镇子开始,像个普通人一样融入到当地人的生活中,在外人对我们完全不设防的时候,寻找他要的猎物。莎碧娜,是他的第一个目标。而原因仅仅因为莎碧娜的母亲曾是个巫师,他相信巫师女儿的血,必然比普通人更强。”她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莎碧娜对我那么好……我却眼看着他吸干了她的血……我……”
  
   “莎碧娜死的时候,很安详。”没有责骂,也没有追问,司徒月波淡淡说道。
  
   “我阻止不了他,只能用幻术让莎碧娜在没有痛苦的幻觉中死去。”阿镜擦去眼泪,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从你们一来到森林旅店那天起,他就觉察出你妻子身上有不同于一般人的强大气场。所以他跟踪你们,想摸清你妻子的底细,并且……把她作为下一个猎物。你们在旅馆里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我的眼睛,包括你妻子用符咒弄晕警察去查看莎碧娜的尸体,以及你们在一起所谈论的一切。”
  “偷窥本事一流啊!”司徒月波调侃道,继而又说,“你是镜灵,那么旅馆里所有的镜子都是你的线人吧。”
  
   “对不起。”阿镜万分后悔地跟他道歉,“他知道你妻子不是普通人之后,很兴奋,为了能一举成功,决定试探你妻子的实力。而那个美国佬是最冤枉的,他是蒂诺随意选中的目标,只是为了在试探你妻子前再给自己增加些力量而已。然后他借用我的力量,以盥洗室里的镜子为媒介,偷袭你妻子。结果发现她并不如想象中的好对付。所以他决定在你们去修道院的时候,引你们进入现在这个用我的灵力生出的反向空间,利用这个空间的特质,杀掉你们。来时,我本来想阻止你们,可身体里的他不肯罢休……但是,万万没想到,一直被我们当作普通人而忽略的你,竟是……冥王。”她一阵苦笑,“呵呵,自作孽啊……”
  
   这时,蒂诺忽然动了动身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紧闭的双眼快要睁开。
  
   见状,阿镜的心又提了起来,再次哀求:“不要杀他!我……”
  
   司徒月波打断她:“他不离开你,只是因为你的身体可以帮他掩盖妖气。我夫人始终想不明白的就是这点,杀人时,他是你身体的主人,妖气自然泄出,杀完人之后他蛰伏回原位,你做回主人,你的灵透之气把他的妖气完全遮盖,神仙都找不到这凶手。妙极了!”他竟微笑着鼓起掌来,旋即面色一沉,冷冷道,“阿镜,对他而言,你只是个工具。你明明有能力把他逼出体外,却要一次次包庇纵容!”
  
   “我只是不想他难过……不想他失望……”阿镜的声音低得连她自己都快听不到,“我爱他……在我第一次见到他,在他第一次对我微笑的时候……”忽然,她落在蒂诺脸上的目光定住了,剩下的话被咽了回去。
  
   蒂诺完全清醒过来,缓缓坐起来,紫眸里透出的寒意和戒备,在阿镜和司徒月波身上游移。
  
   “蒂诺!”阿镜伸出手,下意识地想去抓住他,可脚下的冰索将她紧紧困住,倾斜出去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有心无力的她又一次朝司徒月波哭喊着,“别杀他!我求您了!”
  
   蒂诺看着这个为自己苦苦哀求的女人,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司徒月波,一言不发。
  
   “你以为回到过去就可以改变历史?”司徒月波盯着蒂诺,像在质问一个偷糖吃的孩子。
  
   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他,对这手掌生杀大权的冥王反生出一股无畏之意,抬头说:“是!”
  
   司徒月波摇摇头,俯身摸了摸蒂诺的脑袋:“说你天真好还是愚蠢好呢?听着,历史是没有可逆性的。就算你回到百年前,在那天阻止了王储的疯狂行为,那又如何?”
  
   “如何?!”蒂诺反而觉得他的问题很可笑,侧过头躲开司徒月波的手掌,大声说,“那样玛丽就不会死!她还可以很幸福地跟王储生活下去,在玫瑰里起舞,在洒进月光的窗前啜饮她最爱的绿菲特丽娜酒!”
  
   闻言,阿镜脸上的泪水渐渐停止了流动,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她眉间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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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30 21:49:00 | 显示全部楼层
 
   “你错了。除非你有本事去除王储内心的绝望,换言之你能改变当时整个王朝的施政策略,否则他依然会重蹈覆辙。所以他和玛丽的命运不会因为你的出现而改变,充其量让这场悲剧延后发生罢了。”司徒月波说罢,回头看看满脸沉郁的阿镜,再看看这理直气壮的蒂诺,不由问他,“从头到尾我只听到你说‘王储’‘玛丽’,这么多年,你心里只有他们?”
  
   当唯一的希望被人全盘否决时,悲愤之情在蒂诺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化成一声怒吼:“是!”
  
   司徒月波没说话,转身走到阿镜身边,手掌轻捏成拳,再伸开时,那簇一直在他掌心闪烁的光华踪影全无,而那条缚住阿镜的冰索也在一阵淡烟中化为无形。
  
   “冥王陛下……”阿镜难以置信地看着还她自由的司徒月波。
  
   “那她呢?”司徒月波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走到蒂诺面前,“你知道要打破所罗门封印,并且用自己的身体帮你作掩护,需要耗去多少元气和灵力吗?如果她不是上古神器,早就一命呜呼了。这样一个人,怎不见你提起?”
  
   蒂诺看了阿镜一眼,随即将脸转到一边,漠然地沉默。
  
   “如果不是爱上了,她不会为你做这么多。”司徒月波放缓了语气,“连命都可以不要。难道你从来都没有为她考虑过?哪怕一点点?”
  
   阿镜靠在他怀里,头埋得很低,长发遮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见表情。
  
   “她爱我,与我无关。”蒂诺转过脸,紫眸如覆冰霜,“我没有求她爱我,一切都是她自愿的。这不是交易,我没有义务报答。”
  
   司徒月波清楚地感觉怀里的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甚至从她的身体里,传来若有若无的碎裂声。
  
   啪!
  
   还没看清司徒月波是怎么从几步开外的地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记响亮的耳光便落在了蒂诺脸上。一个趔趄,他跌倒在地,嘴角渗出了血丝。
  
   阿镜惊呼一声,扑过去护在蒂诺面前,抱住司徒月波的腿哀求:“我不介意,我从来都不介意!能够跟他在一起,能够帮到他,我已经很满足了!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求您放过他!”
  
   蒂诺望着拼死护在自己面前的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司徒月波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怒意,语气却比任何时候都冷酷:“一只没有感情的凶狠血妖,留在世上也是祸害。”
  
   仅仅因为这一句话,空气里顿时充满肃杀之气。蒂诺的胸口大起大落,却偏偏要昂起头直视这高高在上的冥王,用牵强的行动来证明自己并不怕死。
  
   “蒂诺!你不要再这么任性了!冥王陛下不是坏人!事实上,的确是我们有错在先!我们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阿镜生怕蒂诺的莽撞再激怒司徒月波,抱住他,求他低下那颗倔强的头。
  
   “王储和玛丽有错吗?为什么那些人不肯放过他们,一定要他们死去才高兴?”蒂诺看着她,像看一个陌生人,停顿片刻,又神经质地大笑,指着司徒月波道,“没有谁是无辜的,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是罪人!”
  
   “无可救药。”司徒月波缓缓抬起了手。
  
   “不!”阿镜大惊失色,扑过来抓住司徒月波的手,不顾一切地说,“放过他!我可以让他变成一个没有妖气没有记忆的普通人,他以后不会对任何人构成威胁!求您了!”
  
   司徒月波打量着眼前这张泪水四溢的憔悴面孔,一挑眉:“你想……”
  
   “只要您答应我,留他性命!”阿镜擦去泪水,眼神坚定无比,“我保证,我能做到!”
  
   思忖片刻,司徒月波道:“如果他真能变成一个不会威胁他人性命的普通人,我可以放过他。”
  
   阿镜喜形于色,激动地说:“好!一言为定!”
  
   “你们……”蒂诺看着那两个“做交易”的人,想站起来阻止,却发现自己根本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冥王的一巴掌,没有扇飞他的魂魄已是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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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30 21:50:15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您!”深深地给司徒月波鞠了一躬后,阿镜走回蒂诺身边,怔怔地看他许久,笑了,“你第一次把我捧在手心里的时候,说这镜子真好看。那天,五月里的阳光洒在你的头发上,闪闪耀耀,比宝石还迷人。我喜欢在寂静的夜里,看你坐在窗前一遍遍地弹着悠扬的曲子,哪怕你温柔的目光总是越过我,投在别人身上。你说的对,爱你只是我自己的事,我不要你回报,因为有个人可以让我爱,已经是幸福。”
  
   花朵般绽放的笑容里,阿镜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眼,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缓缓念动咒语。一串五色光华从她额间浮出,旋绕着扩散,很快便将她整个身体都笼罩在一片斑斓闪烁之中,而此刻,一层半透明的银辉渐渐爬上了她的双脚,像沁入宣纸上的水渍一般,迅速蔓延开来,不过几秒时间,她整个人如同陷入了迷离的月色,身形也在朦胧中缓慢收缩,直到变成一个鸡蛋大小的银色圆点,带着流星一样的光带,从包裹着它的五彩光华中匀速飞出,在空中旋了几个圈后,坠入了满脸错愕的蒂诺的心口。一层水波般起伏的透明气流从他体内涌出,竟将他从地面推到了半空,他猛地捂住胸口,张大了嘴却喊不出一个字,模样似乎有些痛苦。而他那头长长的银发则像浸泡于深海之中,在有节则的律动中变成了黑色,那双紫色的眼眸也随之变为了普通人才有的深棕色。
  
   司徒月波半眯着眼,看着半空中变了模样的蒂诺缓缓降回地面,意识全无地躺倒在那一片尚未消褪的五色光华下。
  
   唰!又一道强光闪过,那五色光芒瞬间被压缩成一条细线,又猛地收成一个点,从空中坠落到了地上,发出盯啷一声脆响,一块光可鉴人的剔透圆镜滚落出来,刚刚好停在司徒月波脚下。
  
   拾起这个漂亮的小东西,司徒月波笑笑:“放心,我一向守信。”说着说着,他忽地愣了愣,手里的镜子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层水气,有点咸咸的味道,像只沁润在泪水里的眼。
  
   用衣袖轻轻擦干镜子,司徒月波走到昏迷不醒的蒂诺身边,把它放到了他的手中,又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他身上,淡淡说:“你不是没感情,只是不懂珍惜眼前人的道理。如果以后你还能遇到另一个阿镜,希望你该知道怎么做。”
  
   话音刚落,身边凌乱一片的大厅突然失去了全部光源,司徒月波只觉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然身在修道院外那片荒地之上,那个由阿镜一手造出的反向空间,随着她的彻底消逝化为了烟尘。
  
   走到另一头,抱起熟睡得呼呼有声的钟旭,司徒月波又看看那个躺在荒草之中的瘦削身影,一声浅叹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山风轻过,树木草丛沙沙作响,司徒月波抱着妻子走在荒僻的小路上,嘀咕着等妻子醒来后要编个怎样的理由来瞒过阿镜这档子事,边走边叹,堂堂一个冥王,度个蜜月都不让清净清净。正想着,恍惚间,似有一阵悠扬的华尔兹从身后传来,跳跃的音符渲染了幽暗的山路。司徒月波回头,暮色中,哪里还有修道院的影子,一座华美的别墅,像个翩翩起舞的美人,在音乐声中向曾经踏足过这里的人,告别。
  
  
   我看着树妖在跳跃的烛光背后悠然讲完这个故事,笑问:“你连冥王也拿来说事?”
  
   树妖伸了个懒腰,从包包里掏出一只无色唇膏,旁若无人地涂着,然后朝我抛了个顽皮的媚眼,说:“我跟冥王关系满铁的,他不会介意我拿他来赚金条。”
  
   “呵呵。那只血妖,你后来见过他么?”我对于那只可怜而可恨的家伙,有点点好奇,有点点牵挂。
  
   “没有。对于不懂珍惜的人,我没有兴趣多加关注。”树妖把金条揣进包里,仰头一笑,“我只对所有对我好的人好,比如慷慨的你。”
  
   “呵呵。”我突然觉得她有点可爱,连看金子时的贪婪目光都惹不起我半丝不悦,看着她打算离开的背影,我叫住了她,“喂,后天新年了,你打算怎么过啊?”
  
   “嘻嘻,是不是有点寂寞,想让我留下来陪你啊?”树妖的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
  
   “我已经寂寞成习惯了。”她没心没肺的笑,让我哭笑不得,“我只是随便问问。”
  
   “有个帅哥约了我,说要跟我讲故事。所以抱歉,不能陪你过新年了。”她把包包朝背后一甩,朝我飞吻一个,“新年快乐,明年再来看你。”
  
   “同乐。”我朝她的背影笑了笑。
  
   树妖的故事讲完了,我看到了一个“你爱我,与我无关。”的男人引发的不知道算不算凄凉或者是遗憾的故事,还好,在新年之前,这个故事结束了,不快乐的东西,还是不要带到明年了。
  
   也许,树妖跟我想的一样。
  
   下面,该谁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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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30 21:53:52 | 显示全部楼层

happy new year

新年快乐,大家。所有的不好都留给2007,2008,一切都会好起来。^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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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3 14:55:43 | 显示全部楼层
  聊斋Ⅱ
      
      
      
     裟椤双树 ·颜色 ※合著
    
    
     颜色篇【四】·山鬼
  
  
  
  他抱着一把三弦琴在密林中惊惶地奔逃,连绾巾也乱了。他被树根绊倒,又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捡回他的琴,继续向前头跑去。感觉不到手掌擦破了,膝头流血了,他的眼里装的尽是夜里幢幢的黑影,擦过耳际的风中,不时挟裹来一两声诡黠的低笑。他毛骨悚然,惊恐万分,又不知如何是好。
  
  朦胧的月色下,他离自己的茅舍越来越远,而足下野茎密布的林道似乎越跑越长。他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就快坚持不了的时候,突然撞在了什么透明的东西上。砰的一声,怀里的琴经不住这股力道,丝弦叮地断了,琴身也裂成了两截。
  
  “鬼挡墙!”他的头嗡地一响,眼前跳出几颗星星。仰摔在地上。然后他挣扎着爬起来,看到了他的琴。
  
  “琴!”他大叫一声,扑在断琴上。竟气得浑身发颤:“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要害我就罢了,还把它弄坏!”
  
  “咦……”夜色中传来一声低吟,轻细得就如同指尖上的月光。
  低徊的风在林间掠过,让他的额际一片冰凉。这声突然的低吟,竟骇住了他的胆气,让他重新四下打量,断续地道:“你……你快出来!我……不怕你的!”
  
  其实他的脑海里并不是没生出过别的想法:夜里弹琴的书生,多半要遇上艳冶的妖精。何况在这样的深林中,月光这般轻幽,他也还算文弱俊朗。旧书里常这样写。
  
  可是他的琴断了,这让他怎么也提不起绮丽的念头。他的手暗暗捏成拳,牙咬得紧紧的,只等那暗处的精灵现身。
  
  时间一点点过去。秋虫的低鸣和草叶的哗响阵阵传入他竖起的耳里,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动静。
  
  也不知是因为阴凉的夜风还是那双隐在暗处的眼睛,他的寒毛根根竖起。身上的热汗被冷汗替代,不断涌上的惧意,让他恨不能抱一团,缩成一个点,像一颗不可被捉摸的尘埃那般无形无影地遁去。
  他腾地站起来,抱着断琴壮着胆子喊道:“只敢躲在暗处吓唬人,算什么好汉!”
  
  没有回应。
  
  可他知道,那东西就在近旁,每一个树后都可能是它藏匿的地方。他就像一条暴露在岸上的鱼,会成为任何路人的盘中餐。
  
  一个黑影带着阴冷之气,乌云般地从他头顶飘过。黑色的裙边在风里拖出长长的尾线,就像墨笔正勾勒着梦的边缘。他不禁打了个冷战,把断琴搂得更紧了。
  
  黑影在他的面前轻轻降落,连一点儿声息也没有,就像一团雾笼上了地面,给了他一个深暗的背影。四野静得只剩野虫的鸣唱和他怦怦的心跳声。
  
  “我……”黑影说了一个字,竟是一个温婉的女声。
  
  饶是如此,这声响却比最深的噩梦还骇人,他不禁又后退了一步,咬了咬牙,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蹿脑门,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你……你……”
  
  她的肩头动了动,及地的黑发便也拂动起来,似乎想要回头,却又在犹豫:“你……摔着没有?”
  
  “你你……别过来!”他几乎在大叫,怀里的断琴快被勒成四截。
  
  “唉……”她叹了口气,“本不想吵扰你……只是一失神……便把你吓坏了。”终于停住了回头的势子。“我走了……”
  
  她重新飘浮起来,升上林梢,飞上天空。他仰起头,看着她黑色的身影衬着明亮的月色越飞越远,直到消失不见,也没有看清她的面容。
  眼神原有的惊惧,渐渐被一片茫然替代。
  
  她就是山鬼吗?何时会再来?
  
  他的琴坏了,弦断有谁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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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6 19:46: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第二次
  她照例藏在暗处,直等天色渐渐黑下来。
  
  若是以往,酉时将过的时候,那间茅舍便会透出一点儿光。倘是月色好,那书生便会推开柴菲,坐在一块青石上弹他的三弦。
  
  她已不记得是从几时起,这儿有了间茅舍,又是从几时起,开始喜欢上这弦音。他会的曲子很多,但大多是凄婉低徘的,让人总以为他满怀着心事。只是,有时像潺水,有时如流云罢了。
  
  不管是哪一曲,她都喜欢,唯一的分别,只是听的时候有时坐在灌木后,有时躲在树梢上。她的阿福在这时总想跟来凑热闹,每次都被她摒退得远远的,说,你要是来了,他还不得吓得腿软呀。
  
  他那么文静,想必也经不住吓吧。她觉得他的衣衫总是很干净,只是隔得太远,面容看不真切。偶尔会不禁去想,怎么哪,这人,一个人来到深林,就不怕有危险么?
  
  那天她起了兴致,便趁着他弹奏的时候,偷偷飞到茅舍后,想要凑近看他一眼。只一眼就好了。没想还是惊动了他。
  再去看他时,茅舍已空了。
  
  已经过去三日,不知他还会不会回来。她靠在枝丫上,暗暗地想,倘若他再回来,自己再不敢凑近去瞧了。若是再吓着他,谁还能弹这么好的曲子给自己听呢?
  
  她这样想着,就像这三日来所有的想法一样。
  
  仿是老天应了她的企盼,茅舍的灯,居然又亮了。
  
  她黑色的眼睛不禁也跟着亮了亮,不由得凝神望去。
  
  今天是个好天气。中秋近了,虽然林风已有些凉,可是月色却好。他推开舍门,依然戴着幞头,穿着襦衫,一手拎着木凳,这回手里抱的却是一把琵琶。探着头,先朝四下看了看,又硬咳两声,走出来。
  
  他往舍外一坐,抱好琵琶,忽然喊了一句:“我知道你在!想听就在一旁听着,别再出来吓我了。”
  
  她扑哧一笑,点点头。好生倚在树后,再不敢生出凑近的心思。
  他见四处依然安静,便当是她应了,略一肃容,修长的指尖随即扫向弦丝,碎珠溅玉般的弦音便在夜色中弥漫开来。
  
  刹那间,她的耳边仿佛响起了金声、鼓声、剑弩声、人马辟易声,俄而无声,久之又有怨而难明之音,她知道这是楚歌之声……她的心跳随着弦音的变化而变化,她的表情有时紧张,有时候低婉,仿佛着了魔般地坠入他的乐声里……可是,为何今天的感觉有些不同?
  
  《十面埋伏》这样的曲子,当然算不上喜庆,但是也与凄婉无关了。
  她甚至难以分辨这股肃煞之气是来自于他的琵琶还是来自夜色。她只清楚地看到,他白色的衣角在秋风中飘舞,黑色的鬓丝襟前拂动。她的头不禁又朝前探了探,仿佛这样,便可离他再近一分。
  
  而那几只山魈,便是在这个刹那从她脚下的树身跑过的,并且直朝他扑去。衬着夜色,宛如几颗流星。
  
  她的心猛地一跳,叫了一声不好,也顾不了自己暗许的诺,忙他飞去。
  
  饶是如此,为时已晚,她才飞到一半,山魈们便已欺到他的近旁。眼见他便要尸骨无存,她心急如焚,不由得发出一声利啸,双手伸向空中,闭上了眼睛。
  
  是我不好,书生……她想。
  
  随即而来的,是琵琶的断裂声。
  
  “叮——”她仿佛可以看见六根丝弦已被利爪划断,扭曲着腰身各自崩向暗青的夜色凌乱地舞动。就如三日前,那三弦的断裂。可是,紧接着,却不是山魈的咆哮声,也不是书生的惨呼,空气中,甚至纯净得只有草叶的气味。四周只剩一片沉寂。
  
  这是怎么呢?她缓缓落至地面,闭着眼睛想。
  
  想要睁开眼,却有些不敢。
  
  犹豫了片刻后,还是一咬牙,猛地睁开。
  
  这一睁,便引来了一阵错愕——书生幞头歪斜,襦衫凌乱,抿着扭曲的唇线,拎着断琵琶,呆愣愣地站在她面前。
  若是再近两尺,她就快贴上他的脸了。
  
  “你……你没事?”她急切地走近一步。
  
  “啊!”书生忽然发出一声怪叫,掉头就跑,“鬼啊!”
  
  这时她才反应过来,想要背过身去,手却不由得伸出想要捉住他,告诉他不用怕,虽然自己是长得吓人了点儿,但是她只是爱听他弹琴罢了,真的不会害他!
  
  她还来不及解释,他也才跑出几步远,就在这时,深林中传来了一声豹啸。
  
  “阿福?”她惊醒般地抬起头向深林中看去。远远就见林涛涌动,一群夜鸟被惊飞起来,如同无数墨点扬洒在夜空中。刹那之后,一头矫健的猎豹蘸着一身斑驳的月色从林中狂奔而出。它如同一道凌厉的电光,直向书生射去。
  
  瞬间之后便一跃而起,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山,悬在了书生的头顶,尖锐的豹爪眼看就要扫在他的后脑上。
  
  书生只来得及惊骇回头,连惊呼还来不及叫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猎豹来索自己的命!
  
  “阿福——停下!”她发出一声大叫,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倘若书生就这样死了,她要一辈子不心安的。
  
  幸而阿福的反应很快,主人的声音一到,它就硬硬收住了爪子,饶是如此,爪尖绕过他头颅的瞬间,还是划中了他的后背,哧的一声留下了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鲜血顿时溅了出来。书生顿时被拨得飞扑出去。
  
  “啊!”她不由得惊叫一声。
  
  阿福在空中一个翻身跃过了书生的头顶,砰地落在他面前,激起一阵大风,卷起满地的落叶,吹飞了书生的幞头。发髻随之散落开来,和衣袂一块儿在身后一阵乱摆。猎豹长啸一声,扬起头狠狠瞪着书生,就好像盯着自己的食物一般。
  
  “我的妈呀。”书生大叫,瘫坐在地上,迭迭后退,“你……你……别过来!”
  
  “你……你没事吧?”她一时顾不了这许多,疾步走到他跟前,俯下身去看他。
  
  “走开,走开!”书生闭着眼睛,双手乱挥乱挡,像个三岁的孩子似的。
  
  一旁的阿福看不得他这付模样,不耐烦地跳到他面前,冲他大吼一声。如雷般的声音,顿得震得他两耳发聩,一时竟蒙了。
  
  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朝阿福招了招手,让它闪到一旁。
  
  “你别怪我,你受伤了,碍事吗?”
  
  “我……我哪儿受伤了?”他刚才跑得太慌,竟连疼痛也来不及察觉。
  
  “背上啊。”她提醒道。
  
  “啊?”书生吃惊的伸手摸背,这时剧烈的疼痛才一骨脑儿涌上了来。他摸到一手的温热,伸到眼前一瞧,满手尽是刺目的鲜红,血正伸着手掌往下滴落。
  
  “血……”颤声说了一句,顿时双眼发黑,什么也来不及再说,便昏迷了过去。
  
  为何又是这样呢?她叹了口气,走到书生的近旁,检视了一会儿他的伤口,俯身将他抱起来。骑上阿福,人与豹在月下,拖着长长的影子,湮没在深林里。
  
   谁也没注意到,在林子的另一头,一个修长的身影正悠闲地靠在树梢上,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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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9 20:08:06 | 显示全部楼层
  书生的梦,又深又沉。一张女孩儿的面孔浮现在他眼前,那时节,大概是四月吧,不然,哪儿来的桃花。
  
  
  她并不知道书生的梦,只是采了山药,替他敷好伤口。静静地守在他身边。
  
  现在是丑时,月色最明亮的时候。阿福在洞口,他们在洞里,饶是如此,也会蘸上银色的余辉。她低着头,细细地打量他。指尖距离他的面孔有一寸之遥,沿着那起伏的轮廓慢慢浮走,仿佛是在空气中仔细地勾勒一幅画。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这么仔细地看他。她的目光停留在他的眼睫上,那儿在微微颤动。有时候,她会偶尔担心,要是他突然醒过来怎么办?
  
  他的手始终紧紧攥着胸前的玉坠,额头沁着一层薄汗,眉头总是深皱着,那是在愁苦什么呢?
  
  一个时辰就这样过去了,她是不是该走了。
  
  正要起身的时候,忽然被他一把捉住:“……别跑!会迷路……”
  扼住她腕的手掌,冰得没有温度,还有丝丝颤抖,含混不清的梦呓从他泛紫的唇间无力滑落。
  
  她的心被他模糊的呢喃搅出了一圈涟漪。
  
  他要留的人不是她,她知道,可那又有什么要紧呢?
  
  她打消了离开的念头,有些笨拙地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握住他的手掌。暖意,从一个掌心流入另一个掌心,温热了沉迷在梦中的躯体。
  
  书生眉间的皱褶,渐渐有了舒展的意思,紧抿成线的薄唇也放松下来,还浮出若有若无的笑,傻气里有些满足。
  
  很长一段时间,她像石头般保持静止,生怕自己的小小动静会扰走他美梦。月光在寂静的山洞内缓慢流淌,为里面的一切罩上了温柔的颜色,仿佛她与他,本身就是个迷离的梦境。
  
  他的琴声为何如此美妙,他在梦里又见到了谁呢,手里紧攥的漂亮坠子,是对他很重要的物事吧。她凝视着他的脸,胡乱地猜想。
  
  月色渐渐黯然,山洞内只有书生的呼吸声微微起伏,洞外的虫鸣也不知在何时消匿下去,整片山林都在夜色中沉默。她的眼皮开始发沉,她努力甩甩头,告诫自己不可以睡,一定要在他醒来前离开。
  
  就在这时,洞外突然传来阿福阵阵低呜之声,声音不大,却着实撕裂了所有安谧。
  
  她一惊,刚才的声音,是它察觉到危险敌人时惯有的示警声。
  
  莫非又是山魈?她想起方才那几只想袭击书生,最后却莫名消失的可恶家伙。
  
  阿福的声音从低呜升至低吼,她心知不妙,只得轻轻放下书生那只已被捂得温热的手掌,踮着脚跑出了山洞。
  
  果不其然,洞口对面那棵千年老树上,盘踞着不下十只张牙舞爪的山魈,黑暗里的幽绿瞳孔如灯笼高挂,闪的无不是贪婪凶恶的光。夜风拂过,茂密的枝叶越响越急,暗藏其下的山魈,也不约而同直起了身子,做出要集体俯冲而下的姿势。
  
  阿福早跃到树前大石之上,仰头躬身伸爪,似乎打算直冲上树跟那山魈一决高下。
  
  “阿福!不许上去!”她担心一旦阿福离开洞口,山魈一定会趁这个空挡跑进洞去。
  
  阿福悻悻收回爪子,扭身跳回到山鬼身边,硕大的身躯横在洞口前,豹眼怒视着这些讨厌的入侵者。
  
  蓦地,老树的枝叶剧烈晃荡起来,唧唧的怪叫声中,山魈们从枝头疾速冲下,完全无视守在洞口的他们。
  
  一对一的话,山鬼绝不输给山魈,可现在是十只,哪怕加上阿福,也不敢担保他们可以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战斗中胜出。
  
  她不怕输,一只山鬼没有输赢的概念,她也不怕死,山鬼本就不是个“活人”,她只怕他有事,怕他像他怀里那把琵琶一样四分五裂。
  
  就这一个念头,让她的行为和她的外貌第一次划上了等号。
  
  山魈的尖指比刀还锐利,在她的脸和手臂上划下长长的痕迹,皮肉外翻下,鲜血汩汩而出。而被她扭住脖子的敌人,也在那双曾经给予过他人暖意的手中,被硬生生扭断并撕扯开来。阿福更是不甘示弱,利爪在围攻它的几只山魈身上凶悍挥舞,三种不同的鲜血,在月光下翻涌着红艳森冷的光,在两旁的草石上各自落成不同的图案。
  
  “啊!”惊恐的尖叫几乎要震碎漫天月色,被洞外的打斗声惊醒的书生,缩在洞口的岩石后,手指紧紧抠在石逢中。从他的巨骇的眼神中不难看出,他不止对那些上蹿下跳模样奇特的山魈吓到,那满身伤痕面目狰狞的山鬼,更是他恐惧的根源。以他的思维,断不可能知晓眼前这场血腥之战,是有人在为了他的性命殊死搏斗。
  
  “快回山洞去!”见他跑了出来,她急了,分神之下,背上又多了一条钻心疼痛的爪痕。
  
  当仅存的几只山魈嗅到那阵它们垂涎已久的人肉香味时,顿时来了精神,纷纷嚣叫着朝书生扑了过去。
  
  “快回去啊!”她急得连声音都变了调,朝前一跃,猛抓住一只山魈的后腿,硬是把它撕成了两半。而阿福高高跳起,一爪拍下了另一只勇猛朝前的山魈。然而,他们再是尽力,还是有条漏网之鱼,高举着利爪朝接近石化的书生扑了过去。
  
  “不要!”山鬼朝那山魈追去,却心知自己和阿福都不可能在这一瞬间冲到他面前。若他就这么死了,她也许会杀掉林中所有的山魈。这般的愤怒,是她从不曾有过的。
  
  书生圆睁着双眼,呆望着朝自己迎面而来的巨大黑影,莫说躲开,连闭眼都被吓得忘记了。
  
  一股混着血腥与膻味的怪味道窜进他鼻中,在死神离他不过咫尺之遥时,那作恶的山魈竟在他面前被一道银亮若镜的白光拦腰“切”成了两截,热腾腾的鲜血喷了书生一脸都是。
  
  望着还在地上抽搐不止的半截怪物,书生倒吸一口凉气,两眼一翻,扑通一声跌坐在地。
  
  月色又明朗起来,点亮了一个高立于山洞之上的凸石之上,着了一袭青衫的修长影子。
  
  青影原是一个少年,一头秀长的黑发正在缓缓飘动,翩然落到书生身边,一把拖起他扛到了肩上。
  
  “你是谁?”她慌忙上前,伸出双手挡在这不速之客面前,“放下他!”
  
  “你大概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吧。”青衫少年侧过头,阴影褪去,露出细长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挑,阴戾中却有风情。
  
  这句话将她问住了。
  
  “何必为一个陌生人拼命。”青衫少年哧然一笑,无视书生的挣扎和喊叫。
  
  “你……”她欲言又止。
  
  “他叫窦凌渊,”青衫少年转过身去,“他不属于这里。”
  
  “你要带他去哪里?”
  
  “关你何事?”青衫少年的身影忽然一虚,带着窦凌渊划出一道青色的电痕就朝山坡下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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