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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alieen_ji

长篇恐怖小说《绝杀·念》作者:若花燃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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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3 10:06: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中)

       叶浅翠从来没睡得这么香过,这么沉过,好象一块巨大的石头坠落海中,义无反顾地沉入黑沉沉的海底。然后,她打了个抖嗦,一下子醒了,毫无前兆,并且头脑恢复了清醒。灯熄了,窗子也关上了。暗处一直有人存在,并且时不时地弄点小动作,一定是这样子。她有些厌烦地想着。

       一阵哼哼唧唧从走廊里飘来,她听明白,魏烈在哼歌,一支欢愉的小调。想了刚才哼着歌的段瑜,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迅速从沙发上跳起,循声寻去,又到了餐厅,又看到了那雕花木门。这一次木门大开,歌声渐渐地变得响亮。魏烈唱歌的水平不佳,但并不妨碍他尽情地表露内心的欢快。

       “你在干吗?”叶浅翠看到他掀起锅盖,低头聚精会神地看着锅里,忍不住出声。

       魏烈吓了一大跳,停了歌声,抬起头看着叶浅翠,先是怔了怔,然后露出孩童般开心的笑颜,“我饿了。”边说边缓缓地抬起一手,手里抓着一条汤汁淋漓的手肘。“我饿了。”他重复着,将手肘举到嘴边。

       “不,不可以。”叶浅翠大喝一声,声音大的连自己都吓了一大跳。魏烈身子一抖,拿着手肘有些手足无措,那神色活生生一个受了大人呵斥的儿童,委曲、不解而且充满了意见。

       “我饿了。为什么不可以?是不是你自己想偷吃。”他自问自答,露出愤然的神色,“没错了,肯定是这样子的。哼,我就要吃。”张开嘴巴就咬。

       叶浅翠又气又急,脑海里闪过一个坚决的念头:不,一定要阻止他。一股热血冲上脑门,顾不得细想,一把操起身边桌子上的木质砧板,砸在他的后脑。魏烈翻着白眼慢慢地瘫倒在地,手里一直攥着白铃的手肘。

       叶浅翠喘着粗气,在心里向他道歉:“对不起,这样子至少会比你吃人肉好,你清醒后一定不会怪我的。”她本来还盘算着将他搬出厨房,试了几次,徒劳地让自己累得气喘如牛,魏烈依旧纹丝不动。她只好拖着疲惫的脚步,自己回了房间,坐在床沿边,头痛欲裂。

       白铃被段瑜当成野猪杀掉了,段瑜发疯了跳出窗外死生未卜,魏烈紧步段瑜后路也变得神智不清,那么她的命运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她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心脏虚弱地跳动着。
       这个时候……房间里又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扑哧,扑哧……那呼吸声里透出一种挑衅。

       又来了,又来了,究竟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叶浅翠痛苦地紧皱眉头。那呼吸声越发地得意了。在这一目了然的小小房间里,他或是她究竟躲在哪里呢?叶浅翠挑起床单,又打开衣柜大门,都没有人或是动物藏着。

       在哪里呢?站在衣柜前,她扫视着房间,目光慢慢地转悠到梳妆台上。这旧式的梳妆台没有配置镜子,所以台子上另外摆了一个圆镜,圆镜有底座,镜片部分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现在镜面以四十五度倾斜着,从叶浅翠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一角,那一角是一只眼睛,寒气逼人的眼睛。

       那眼睛冷漠而犀利,宛如一刀,深深地戳进了叶浅翠的眼睛里,直抵心脏,令她呼吸蓦然停止了。足足一分钟,她缓过劲来,上前一步,整个镜面全收眼底。那镜面是椭圆型,象极一张鹅蛋脸。此刻,这镜子里满满当当的是一张脸,嘴唇惨白,目光静静。

       叶浅翠与这张脸默默地对望了一阵,然后它忽然不见了,镜子里变成了另一张脸。脸色发青,眉毛弯弯,眼睛惊恐而警惕地睁着,鼻翼急促地翕动。这又是谁的脸?当叶浅翠意识到是自己的脸时,真的是大吃一惊,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陌生了?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她摸了摸脸颊,气恼地用手指重重地拨动着镜面。

       镜面飞速地旋转,也不知道转了几圈,又回到了四十五度角,定定地。叶浅翠诧异,复又用手指轻轻地拨了一下,镜面轻轻摆动了几下,恢复到原先的位置。四十五度角,莫非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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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3 10:07: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下)

       叶浅翠身子往旁边一让,镜子里的人面跟着消失了,空空的,映出对面墙壁的最上面部分。这老房子的层高约有三米,所以墙壁的最上面不是平常视线容易着眼的地方。在那里有一个方孔,以叶浅翠的目测,长约三厘米宽约两厘米,看起来象个透气孔。

       叶浅翠走到墙边,耳朵贴近墙,伸出手指轻轻敲击,墙壁发出笃笃的声音,实沉沉的。看来这墙是砖墙,很结实,里面也不是空心的。她退后一步,又看着方孔,寻思着它究竟有什么用途。蓦然心中一动,用步子测出墙壁离房门的距离是五大步,一大步约为六十厘米,也就是说墙壁距离房门为三米。再出门,从自己房间的门走到隔壁房间的门,总共七大步,也就是四米二左右。隔壁的门距离墙壁为一个正常步,一个正常步约为三十厘米。

       这堵墙居然约一米厚!这是不可思议的事。一般情况下,房间的内墙,如果是砖墙,厚度约为在十八厘米。当然如果墙里别有玄机,那自当别论了,叶浅翠嘴角浮起了一丝微笑,虽然她并不明白有什么好值得开心的。笑容一闪即没,这堵墙有里究竟有什么样玄机呢?她的目光变得专注。沿着墙一边走一边轻轻地敲打,全是笃笃的声音。她将挨着墙摆放的衣柜、梳妆台全挪开了,并没有露出暗门或是密道。

       因为年月的关系,墙面留下了大量斑驳的痕迹,此外,墙壁并无任何东西,也没有方孔。想起方孔,叶浅翠睁大了眼睛,好象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她快步走回自己房间,将梳妆台挪到对面墙下,又在梳妆台上放了张椅子,爬上去,右眼对着方孔,什么也看不到,除了黑,比黑夜还黑的黑。她有些气馁地移开眼睛,立刻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是从孔里传来的,很轻微,如果不凑近,基本上是闻不到的。

       叶浅翠扯断自己牛仔裤后袋的金属钮扣,用力扔进方孔里。短时间的沉寂,只听“啪”的一声,听起来钮扣好似打在墙壁上,不过并没有弹回来。跟着又是“啪”的一声,声音比刚才这一声小了些,声音发出的位置也比原先低了些。然后传来了咕噜噜的声音,就象是弹珠掉在楼梯上滚动时发出的声音。

       叶浅翠眼前一亮,大致明白了墙内的构建。两堵墙总共三十六厘米,中间夹了一段的五十多厘米的空间,正好可以造一个窄窄的楼梯。可是这个楼梯在哪里?通往哪里呢?有什么用处呢?张盈为什么要暗示她呢?她陷入沉思当中。

       吧哒,吧哒,脚步声沉缓而拖沓,可是实实在在地从楼梯里传来。叶浅翠悚然一惊,身子晃动,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不论是叫秋姨的老妪,还是张盈,走路时悄无声息。这个脚步声属于谁的呢?还有谁发现了这个秘密?

       她跳下梳妆台,飞快地冲到厨房。刚才昏倒在地的魏烈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那汤汁淋漓的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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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3 10:09: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上)

       魏烈会去哪里了呢?

       红烧肘子滴在地板上的汁,一点,一点,蜿蜒而行,一直到客厅的楼梯前,然后是两级楼阶一滴,渐渐地没了,想必这汤汁滴尽了。肚子越来越饿了,想来在这里已呆了不少时间了。尽管钟表依然指着12:00,尽管天依然黑黢黢的。红烧肘子的肉香飘散在空气里,引来了叶浅翠肚子充满欲望的咕咕声。

       扶着楼梯,慢慢地向上,浑身警惕。魏烈不见了,假如他恢复了意识,那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但如果没有,那么他就是叶浅翠最大的危险。这房子有一种叫人失去理智,渐渐疯狂的能耐。

       进到张盈房间时,都没有看到魏烈。叶浅翠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深吸了一口,两眼圆睁,每一块肌肉都处于待命的状态,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爬了下来,痒痒的。这时,她听到一种沉闷的回音从脚底传来,吧哒,吧哒。声音其实很轻很轻,如果不是叶浅翠因为紧张而神经高度绷紧,根本不可能会听到。

       叶浅翠趴下,耳朵紧紧地贴在楼板上。现在吧哒吧哒的声音听起来清晰多了,拖沓而迟缓的脚步声,却是坚定地一直向下,然后渐渐地消失了。叶浅翠正准备从楼板上爬起,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一样东西——张盈的连衣裙。它本来一半在床,一半在楼板上,现在整件都掉在楼板上了,而且有一小部分埋进重重地床罩里。而打满褶子的床罩也不象刚才整齐,隐隐有动过的痕迹。

       撩起床罩细细观察,床下并无他物,地板光滑油亮,好似刚打过蜡一样。叶浅翠用手指轻轻地敲打,这里发出的声音比其他地方要清脆了许多。暗道的入口看来就在这里了,可是怎么打开呢?在她凝神细想这个问题时,留意到床裙有三个油渍,她用手比拟了一下,正好是拇指、食指,中指掀起床罩留下的印子。魏烈为什么掀起床罩呢?当她看到实木制成的大床的侧面,立刻就明白了。

       这床是旧式的镂花床,在床侧雕刻着五朵梅花,用金漆描过,栩栩如生。其中第二朵和第四朵,上面浮着一层油光,比其他三朵更加耀眼。叶浅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出按住第二朵和第四朵,床下地板无声无息地现出一个洞,有着向下的台阶。

       她在洞口张望了半天,颇多踌躇,要不要进去呢?魏烈也在里面,显然他还没清醒,自己进去不等于送羊入虎口?万一这暗道是通往外面的呢?叶浅翠看着腕表上定定指着十二点的指针,一定要想办法自谋生活。她一咬牙,小心翼翼地从洞口爬进去,下到第六个台阶,那洞口又无声无息地合上了。眼前一片黑暗,没有言词能形容的黑暗。

       叶浅翠扶着墙壁,先是伸出脚步探了探,然后才敢放心地踩实。她知道现在走在魏烈与自己房间的夹壁里,除了不透气的原因造成空气的异味,还有种奇怪的味道,隐隐约约,那是生活时经常会闻到的,但叶浅翠一时想不起来。一边走一边数着台阶,一级、二级……五十级后,她的脚踢到一硬物,脚趾头微微发痛。她伸出手摸索着,手指触到了一个圆圆的把子,刹那间,她明白了,这是一扇门。

       她屏息凝神,慢慢地拧动着门把,一推,门开了。光,比正午十二点还要强烈的光,泼喇喇地冲了过来。她的眼睛一阵刺痛,忍不住用手掩住了眼睛,泪水哗哗。好半天,她才缓过劲,睁开泪水模糊的眼睛,看清了门后的光景。原来是一个巨大的房间,粉白的墙壁干净的叫人不舒服,顶上只有一盏灯,白晃晃的,好象一直在摇来摇去,叫人头晕眼花。

       这房间里的摆设甚是奇怪,看起来象个实验室,金属支架、玻璃器皿、显微镜、针筒、一系的手术刀、医用手术台……还有淡淡的福尔马林的味道。墙角边有几个空着的笼子,如果没有估错,应该是用来关小生物用的,诸如白老鼠、兔子之类的。

       中间的长方桌子上,摆着好几个小小的迷宫。叶浅翠低头看了几眼,这是医学试验中测试工具,并无什么出奇之处。她转过身张望着,此时,桌子潜上一只老鼠,不知道从何处钻出的,皮毛雪白,两眼血红。它看了叶浅翠的背影一眼,也不叫唤,飞快地从迷宫里穿梭而过,轻车熟路的样子。它站在迷宫的出口,回过身子又看了叶浅翠一眼,依然不叫唤,跃下桌子,几个纵跳没了踪影。

       假如叶浅翠回头,一定会留意到这只白色老鼠的眼睛血红晶亮,隐隐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可是这时,她的注意力被脚底的一样东西吸引住了。是一小块发黄的报纸,她捡起看了看,巴掌大小的报纸残片左面是一张小图,右面是几排字。图片是两个人的合影,隐约是两个男性,一老一少,穿着白大褂,面目模糊,图的右侧写了一列字:著名脑科专家张德方博士与助手。右面的字是竖排的,繁体字,被虫蚁咬了不少,有残缺:

       携在阿学著

       家实尔,名

       眷验克是脑

       回神迈当科

       国经翁代专

       ,生实最家

       创理验杰张

       建学室出德

       了领的的方

       方域首脑博

           取席颅士

           实得学毕

           验了和业

       室非,神于。

              并经美

              成学国

       下面尚有些文字,介绍了张德方博士神经生物学领域所主要研究成果,涉及了不少专业知识。叶浅翠看得无趣,不再往下看了。翻转过来,背面是一个时事报道,上面有个具体的日期:民国二十八年九月初八。民国元年是1912年,如此说来,这报纸是1939年的,那时国内形势十分严峻。

       叶浅翠细细地搜查了一番,除了这张报纸残片,房间里再也没有片纸只字。她失望地叹了口,忽然想起,刚才明明听到有人从这个楼梯下去,而楼梯的尽头是这间房,而这房间里只有一个通道,便是从张盈房间下来的楼梯。那刚才那人去哪里了呢?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房间的气温也陡然下降了,灯光不仅刺眼,而且好似不停地摇晃。在她的背后,一群白色的老鼠排成一线盯着她,红豆般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古怪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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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3 10:10: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中)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高处传来,打破了沉寂。

       叶浅翠浑身一震,听出这是魏烈的声音,而且就来自楼梯。当时她有点懵了,所以不顾一切地扭开了门,往楼梯上冲。一脚迈上台阶,她就发现了蹊跷,停住了脚步。刚才她下来时,楼梯里非常的黑,现在居然有种淡淡的萤光在流动。她四处张望,并没有看到光源。因为这种萤光,楼梯清晰可见,与刚才的黑暗不可同日而语。但叶浅翠反而吓着了,她踮着脚尖,一时间进退失据。

       “啊……”又是一声惨叫,叫得叶浅翠魂飞魄散,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背部抵住了房门,胸脯一起一伏。去还是不去?大脑里一时间思绪乱飞,每一种念头都只是一闪而过,模糊而不定的。魏烈的尖叫一声接着一声,好象是一种召唤。召唤,她心中一动,益发地不敢上去了。先躲一下吧,叶浅翠对自己说,喘着粗气拧动门把,准备返回地下室。

       门开了,白色的灯光下,浅灰色的水泥地面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白色老鼠。叶浅翠不敢相信地揉了揉了眼睛,没错,那些老鼠全部用后肢象人类这样的直立着,两只眼睛象两滴血,闪烁着诡异的鲜红。

       太可怕了!叶浅翠飞快地合上门。与此同时,成千上万的老鼠象离弦的箭扑了上来,重重地撞在门上,一阵蓬蓬蓬的声音,好象大雨敲打着门。然后在短暂的沉默后,发出了笃笃笃的敲门声,假如叶浅翠不是知道门后面的光景,一定会认为是有人在扣门,一定会打开门,后果……

       想到那么多老鼠涌动的盛况,叶浅翠只觉得毛骨悚然,那笃笃的敲门声,让她的胃一阵阵地发冷。不管三七二十一,她弓着身子,往楼梯上冲。只有五十级,很快就会到的。与其和那么多直立行走的老鼠呆在一起,不如跟发了狂的魏烈一起。至少他是人,他的行为她能猜测,他的思想她能理解。即使死在他手里,也好过受千万只白色老鼠的啮噬。

       五十级台阶眨眼间就到了,可是没有出口,连着第五十级的台阶,依然是台阶,连绵不绝的台阶,乍看好似没有尽头。叶浅翠骇然回头,后面也是台阶,不过正慢慢地没入黑暗之中。无数双幽幽的血红的眼珠跳跃纵落,正往她所在位置迅速地靠拢。

       它们起落纵跳,象流星弹丸。她只有继续往前跑,不再稍作停留。心越跳越快,好似要冲破胸腔了。黑暗追逐着她的脚印,吃掉了她身后的每一级台阶。我会心跳过速而死的,叶浅翠想,总也好过活着的时候就成了鼠粮。豆大的汗水淌了下来,脚步渐渐迟钝沉重,她听到自己的喘气,象风箱发出的声音,呼哧呼哧……

       叶浅翠对自己说,我要死了。这个念闪过脑海时,眼前忽然现出了一扇门,本来绵绵不绝的台阶忽然有了一个尽头。她鼓起最后的力量冲进门里,扶着门,身子摇摇欲倒,依然不忘回身看了一眼。身后只有黑暗,起起落落的眼珠却慢慢地坠落了,就象叶浅翠从这里扔下一把红色的弹珠。

       安全了,叶浅翠按着自己的胸口,慢慢地跌坐在地板上。大口而痛苦的呼吸,喉咙仿佛裂开了,火辣辣的刺痛。骨头仿佛被酸水泡软了,支持不起全身的重量。她如一滩烂泥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扫过周边。

       这里并不张盈的房间。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看起来诸多走廊,墙壁看起来粘呼呼的,颜色近乎于半熟的鸡蛋。与先前的宅子、地下室的干净截然不同,尽管这里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脏臭,却总让人产生一种不洁的感觉。

       叶浅翠扶着墙壁站起,入手滑腻。她赶紧松手,使劲地在裤子上擦了擦。她走了几步,立刻发现,这里纵横交错的全是走道,没有房间。这是迷宫,她明白过来了,嘴角浮起一丝浅笑。从小到大,她就爱玩迷宫,没有什么迷宫能难倒她的。尽管不知道迷宫里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但她的心情开始变得轻松了。

       右转、左拐……停下脚步,张盈隔了三丈多,站在一个走廊的尽头,静静地看着她,说:“你现在明白了吗?”

       我应该明白什么呢?脑海里电石火光般闪过一些东西,可是还没有照亮整个大脑,又熄灭了。“明白什么?”叶浅翠不解地反问。

       “你喜欢迷宫吗?”张盈问。

       “喜欢,从小说玩。”

       “我也是,从小爸爸就让我玩迷宫的游戏,不停地增加难度。”张盈顿了顿,“可是没有任何迷宫能难倒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叶浅翠摇头,“不知道,我也一样,只要看一眼,就能很快地判断出迷宫的路线。”

       张盈嘴角轻扯,露出一个微笑,“我们是多么的相似呀,所以欢迎你,请记住,我能做到的事你一样能做到。”说完话,她走进旁边的通道。叶浅翠快步追上,哪有她的影子了?面前是蛛网交错的过道。

       多么的相似,我能做到的你也一样能做到,叶浅翠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疑惑不解地怔在原地。张盈一直都在暗示着她,从她的神态与语言里可以察觉这一点,但究竟在暗示她什么呢?

       一点轻微的风声蹿入了耳廓里,脑神经莫名地颤抖,叶浅翠遽然回头,魏烈狰狞的脸已凑近了,比他的脸更近的是菜刀,锋利的菜刀,闪着夺目寒光的菜刀,在空中划出一个柔美的弧形,挟着凌厉的风声掠过她的后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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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3 10:11: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下)

       我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啊”了一声,急切地追问:“你没事吧?没事吧?”

       叶浅翠抿嘴微笑,眼光瞅着桌面。我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飞红了脸,哂然一笑,说:“瞧我傻的,你肯定没事,否则怎么还能坐在我对面呢?”

       她不置是否,依然微笑。我又问:“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晕过去了。”她将视线转到了窗外,看着极远的地方,“再后来,我醒来,在医院里。他们说我摔下山,摔伤了。”

       “啊?”我诧异万分,“张盈、魏烈还有段瑜呢?”

       “不知道。”她摇头,雾气迷离的眼睛里也露出纳闷的神色。“我问了一下,大家都说不知道”

       “就这样子……结束了?”我心犹有不甘,就象听一个故事,正到高潮,戛然而止,然后讲故事的人说,没有结局,这就是结局。“这听起来想一个梦。”我小心翼翼地寻打着合适的措辞。

       “没有人相信我,我知道的,大家都以为这是我编出来的,以为我因为当时摔伤脑袋,胡思乱想。可是那一切都那么真实……后来,我劝告自己这不过是一个梦而已,渐渐地,我自己也相信,这一切都是因为后脑受伤后的臆想。直到是今天,出现了她,还有他……”

       “谁和谁?”

       “今天一大早,有一门基本课,是与别的班级一起上的。我对学校还不熟悉,怕找不着教室,所以去的很早。推开教室的门时,里面只有一个中年妇女,她冲我笑了笑,说:你是第一个哦,欢迎你。这句话对我来说,印象深刻,所以当时我浑身僵住了,看着她煞白的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门又被推开了,我回头一看……”

       吧哒吧哒的脚步,急冲冲,在向日葵办公室外面响起,十分突兀,象一把尖刀刺透了向日葵办公室涨的满满的迷离与诡异气氛。沉浸于自己世界的叶浅翠停住了说话,有些惊恐地转头看着窗外。向日葵花丛后敏捷地奔来一条人影。我在心里暗骂:该死的姜培,毛燥的姜培。

       姜培已站在门口了,穿着运动便装,兴高采烈地叫着:“哥们,该收工了。走,打球去。”然后,他看到了叶浅翠,两眼冒出强光,“嗨,哈罗。”他走近,目光始终不离叶浅翠,伸出右手,说:“我叫姜培,心理系研究生。学妹是哪一系哪一级的?”

       叶浅翠冷淡地说:“我叫叶浅翠。”站起身来,看了我一眼,说:“谢谢你。”拔腿便走。

       “哎?”我着急地站起来,却不知道说什么。

       她脚步略停,回过头来,“还有事?”

       我还没开口,姜培晃着脑袋,拖长声音,象个色狼一样地问:“哪一系哪一级?”

       叶浅翠微微一笑,飘然地离开向日葵办公室。细细的身影,比向日葵的花杆还要苗条,在花丛中闪过,模糊在校园绚烂的秋色里。

       我呆呆地看着那丛向日葵,十分懊悔,真想“啪”地给了自己的嘴巴一巴掌,怨恨它的拙笨与无趣。那丛向日葵在夕阳下风姿绰约,叶浅翠就是从这里走进我的视线,又从这里走出我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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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3 10:13: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上)

       一个手掌在我眼前虚晃了一下,截断了我的视线。“哥们,魂丢了?”姜培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是南方人,说话语速很快,辟哩啪啦,跟炒豆子一样,十分热闹,与他活泼好动的性格相得益彰。

       “去。”我一把推开他的手,“都怪你,莽莽撞撞的,把人家吓跑了。”

       “啧啧啧,瞧你,瞧你。”姜培将他的大饼脸凑到我面前,眼睛里露出研究的神色。“典型的重色轻友。诶,说说,她是来干吗的呀?”

       我白他一眼,说:“给我根烟。”我平时比较少抽烟的,并不是不喜欢,而是不愿意上瘾。对于任何物质的过分沉溺都反应了精神上的某作缺陷,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他掏了根烟递给我,又殷切地帮我点上火,我冲他喷了一口烟。他用手挥了挥,驱散烟,给自己也点了一根,在我对面的凳子坐下,两个人两根烟,房间里一时烟雾缭绕。抽到第三根烟时,我将方才叶浅翠说的经历重复了一遍。当然,不如她本人说的详细,我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下,省略了很多惊心动魄的细节描述。

       在我说话的过程里,姜培时常嘴唇翕动想插话,不过被我的眼神阻止了。我一说完,他迫不及待地开口了:“梦,这绝对是个梦。”与我一开始的反应如出一辙。在我叙述叶浅翠奇怪经历的过程中,我同时重温了方才的情景:她坐在我对面,如雾的目光,花瓣一样的粉红的唇,吐出的每一个字眼都叫人心醉。她在叙述经历的过程中,心境起伏不定,时而恐惧,时而迷惑,时而激动,时而愤怒……这些变化都通过微变的神色和不同的语速表露无遗,也影响了旁听的我,不由自主地心潮起伏,恐惧、害怕、愤怒、迷惑、无助、沮丧,这一切我都等同身受。

       真的是梦吗?起初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她在叙述的过程中,条理清晰,表达充分,言词准确,一点含糊其辞的地方都没有,这与一个受梦境困扰,有着隐藏的精神症状的病人完全不同。我也听过不少患者的梦,通常都是荒诞不经的,要不细节特别的尖锐,要不根本没有细节,比如说可以走着陆地,忽然就到了船上。而叶浅翠的经历里,大部分的衔接都是自然如意的,每一处都有细致而详尽的说明。在我听的过程中,产生了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面目阴沉的老妪,嘴唇煞白的女主人,迷雾重重包围的住宅,诡异而迷离的遭遇……

       可是如果不是梦,如何解释神出鬼没、随心所欲现身和消失的老妪与女主人呢?直立行走的白色老鼠?特别是最后的楼梯,绵延向上、无尽无休的楼梯,那是真实生活不可能存在的。而且在她精疲力尽时,楼梯感应了她意识,出现了一扇门,将她带离了老鼠追逐的黑暗。这也只有在梦境中才可能实现。

       “梦,一定是梦。”姜培还在强调,脸上的笑容十分古怪,“楼梯,楼梯,哥们,你还记得弗洛伊德梦的解析里,楼梯代表着什么吗?”

       我明白了他的古怪笑容的意思,所以十分生气地白了他一眼,责怪地说:“快去吃饭吧,别忘了替我也打一份。”

       姜培做了个OK的手势,转身就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别有深意地说:“哥们,千万不要爱上一个病人。”他说完,脚步轻快地走了,哼着歌。

       潮湿而冰凉的向日葵办公室里,留下孤单的我。暮色从窗口潜进房间,我就坐这寂静的浅黄色的暮色里。回想着叶浅翠小小的身影在向日葵花丛里闪过,回想着她小小的胯部轻轻地往前送,柔软美好的腰肢象春风中的杨柳摆动。当我的眼睛捕捉到她曼妙身姿的霎那间,一种复杂的情感从大脑流入四肢,又从四肢流回大脑。我已身不由己。

       我从抽屉里拿出MP3,按下播放键,叶浅翠婉约的声音飘了出来,高高低低,领着我再一次踏上了她的经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有空闲,我就重复地听她的经历。在她如风如水的声音里,我再一次靠近了她。她只告诉了我她的姓名,班级、系别都没有说,在这个将近万名学生的高校里,她宛若一滴水投进了海洋。

       姜培说,以她的模样,在新生里肯定拔尖,要打听不是件难事,这一切都包在他身上了。

       恍惚间,日子过了半月,之所以说恍惚,完全是姜培的原话。他说我这一阵子,整个人呆呆的,木木的,总是神游太虚的样子,全然不复以前的清明。连导师罗教授也发现了,问我是不是太累了?要注意休息。年轻人对于学业追求不懈固然是好事,也要适当调解,要有生活情趣,不要成了书虫子。

       向日葵的叶子开始发黄了,我现在有了一个坏习惯,总是时不时地抬头,呆呆地望着花丛。这里闪过不少身影,大多无趣。她们/他们纷繁芜杂的内心世界,过去常激起我无究无尽的好奇心,现在已变得不再重要。在谈话中,我时常走神,呆呆地想,叶浅翠身上发生的事究竟是真的,还是只是个梦?

       终于,送走了小师妹,我吐了一口气。这位师妹是大二的,长得尚算清秀。她来过好几次了,告诉了我许多稀奇古怪的梦,然后听我对她的梦进行解析。这些梦她是否真的做过有待商榷,或者只是她编出来,想要引起我注意的,好几次,我注意到她的梦跟《梦的解析》这本书里的范例相似度高达90%。她看起来乐此不疲,我也不好点破她。

       她半喜半忧地离开了向日葵办公室。我长长吐了一口,从抽屉了拿出MP3,叶浅翠的声音又飘了出来。

       姜培闯进来了,穿着短袖短裤,一身汗水,板刷头上的每一根头发都挂着晶莹的汗水。忘了告诉各位,他是足球爱好者,最喜欢将热血和热汗挥洒在绿茵场上。“哥们,大事。”咋咋呼呼地嚷着。

       “什么大事?”我关掉了MP3。

       他拿起我的水怀滋溜溜地喝了个底朝天,将怀子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他说:“关于叶浅翠的。”

       “她怎么了?”我的心莫名地抽缩。

       “今天跟我们踢球的是管理学院的球队,那里有个新生,好家伙,水平不错,我以前跟你提过的。”姜培的性格直率,碰到臭味相投的朋友,恨不得掏心挖肺,对于管理学院足球队那位新生,他确实提过,而且赞不绝口,要不是他是男人,早就投怀送抱了。不过这哪儿跟哪儿,同叶浅翠有什么关系?

       “今天踢完球,我又跟这家伙聊了几句,你知道他是谁?”我皱眉,刚想说我怎么可能知道。姜培往下说了:“魏烈,今天我才知道。”魏烈,这名字我已听过不下几百遍了。

       “我就问起了叶浅翠的情况,嘿嘿……”关键时刻,姜培又卖起关子,奸笑不已。我啪地一拳击在他肩膀上,说:“兄弟,快说。”

       姜培抹了抹额头的汗,说:“别急,我约了他吃晚饭,等一下你自己慢慢问。”我轻轻地嗯了一声,看着姜培那种欲语又止的神色,心头浮起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魏烈果然长的精神,剑眉星目。穿着一身运动短装,古铜色的胳膊上肌肉饱满。姜培介绍我是他的铁哥们,可以两肋插刀的那种。魏烈笑着同我打招呼,举止落落大方,毫无毛头小伙子的青涩。一个醒目的小伙子,怪不得姜培对他青睐有加。

       吃饭的地点是学校的一个川菜馆,点的菜都是大鱼大肉,要了几支啤酒,辣椒配冰镇啤酒,爽就一个字。大家一阵狂吃猛喝,将肚子塞了个五分饱,话题慢慢地打开了。叶浅翠这个名字,从大家嘴巴里蹦了出来。

       “她长的挺好看的。”姜培说。

       “对,我们班跟她们班一起上课,开课那天,班里男生看到她,大半被她惊住了。”

       “你呢?”我笑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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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3 10:14: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下)

       魏烈呵呵笑,说:“她看我的眼神,就象看到鬼一样。倒吸一口气,脸一下子白了。当时我被她吓着了。”

       我心中一动,想起了那天叶浅翠的话:直到今天,看到了她和他……莫非当中一个他指得就是魏烈呢?“你以前就认识她吧?”

       “没呀,开课那天,第一次见到她。”

       “你说什么?”我惊讶的表情和语调,令魏烈摸不着头脑,他看看我,看看姜培,说:“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我看了姜培一眼,他一点也不惊讶,大口地喝着啤酒,显然事先他已经知道了。“你去过平凉旅游吗?”

       “没有。”

       “你真的没有去过平凉?”

       “是的,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平凉在哪里?风景好吗?不错的话,我十一去那里玩了。”魏烈的神色不似有假。而我的心沉入了谷底。我大概地将平凉的位置说了一下,他还是一副懵懂的模样。他看看我,然后看着姜培,那神色仿佛在说:你这位哥们咋回事呀?

       姜培用肘子撞撞心绪翻腾的我,指了指酒杯。我拿起,一仰脖子,咕噜噜地喝了精光。又挟一块辣椒扔进嘴巴里,一股呛劲冲了脑门,我短路的头脑慢慢地清明了,也许此魏烈非彼魏烈吧,我安慰自己。

       那一晚,我喝的酩酊大醉,被姜培拖着回到了寝室,扔在吱吱哑哑的单人床上。我在床上哼唧了半天,脑袋时清醒时糊涂,然后慢慢地沉入了幽明交加的梦境。迷雾紧锁的古宅,朱红大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恨不得将脑袋扔掉。偏偏导师一大早打电话来,让我去他办公室一趟,有重要的case…我无奈地从床上爬起,将脸在冷水里泡了十分钟,才稍稍恢复了人样。顶着一颗如铅块沉重的脑袋,赶到办公室。导师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手里拿着一叠文件,眉头紧皱,喃喃地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我轻轻地叫了声罗教授,他停住脚步,说:“小陆,你来的正好,快帮我准备资料。”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准备什么资料?”

       导师一拍额头,说:“瞧我气糊涂了,警方有个案件,需要我对嫌疑人做出精神鉴定。”这些年,导师在精神病领域取得丰硕的成果,名声也扶摇直上,经常有些案件请他进行精神分析与鉴定,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也不是第一遭。可是导师的神色从来没有这样子愤怒过,他是个嫉恶如仇的人,这件案件必定有些令人发指的地方。

       “当事人与女朋友出外旅游时,杀了女朋友,并将她煮熟吃掉……”我的心猛然剧跳一下,好熟悉的一段。

       “他家里颇有势力,买通执法人员,说当事人是因为有精神病,才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女方家人不服,一直上诉,这件事引起了地方和中央的高度重视。因为当事人家族在本地颇有势力,现在决定异地受审,就搁我们市法院审理,法院委托我来做精神方面鉴定。你帮我准备一下,过几天跟我一起去见当事人。”我“嗯”了一声,莫名地紧张,有一种奇怪的不安在心里弥漫。

       导师待我很好,有重要的CASE总是都让我参与,说是要积累我的临床经验。我知道他对我的期望很高,一直以来也非常努力。社会越是进步,物质越是繁荣,诱惑也越来越多,人承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金钱、权势、性欲、情爱……都是潜在人内心的定时炸弹,随时随地会在外力的作用下起了变化,而诱发人精神方面的病症。

       我留意到在导师的办公桌上了,有一个黄色的大文件袋,上面编号为20030713009,下面是某某公安局某某分局,右上角还有个火红的密字。如果没有估错,导师手里拿着的应该是警方提供的资料。准备资料的过程里,导师一直看着警方的资料,眉头越锁越紧。我偷偷张望几眼,白色A4纸密密麻麻的黑字,一个个象小蚂蚁一样。

       导师终于看完大半资料,回到椅子上坐下,将资料陈重地放在桌子上,点了一根烟,陷入沉思状态。资料的第一页通常有当事人一栏,我走近看了一眼,那后面赫然是两字:段瑜。

       尽管我心里早就隐隐感觉到,但依旧大吃一惊,倒吸气的声音,连沉思中的导师都听到了。他抬起头看我一眼,问:“怎么了?”

       “没啥,怎么会有这种事情?这人太残忍了。”

       导师唔了一声,说:“不过,这份资料里有些地方前后矛盾,好象有些地方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

       “说不清楚,等见了当事人,可能会明白。”导师看我的目光依旧停留地桌面的资料,说:“待我看完,你也看一下,否则见当事人时,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点头说好,按捺心头的强烈冲动:想抓起这叠资料,跑到一个无人的角落,躲起来慢慢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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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3 10:15: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上)

       离开导师的办公室时已近中午,初秋的阳光当空洒下,细碎细碎的光芒四处闪烁,来来往往的同学脸上都浮着一层油光,让我看不清楚他们的容貌。大脑里盘旋不去的几个字:段瑜,杀人,煮熟,吃掉……这样的杀人手段究竟潜藏着什么样的动机呢?是出于一种狂暴的毁灭心理,或是出自一种精神疾患控制下的失常行为呢?毫无疑问,当时主宰段瑜的一定是一股强大的能量,不是令人激动的那种,而是让人心惊胆颤、需要小心防范的那种。

       “嗨,哥们。”姜培站在长长的队伍中间冲我猛力地挥舞着胳膊,大声叫喊的声音,令十来个同学诧异地瞥了他一眼,而他坦然自若。“来,我占了位子了。”他指了指前面的四个同学,洋洋得意地说。

       我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插队,把饭盒递给他,即使这样,还是有责怪的目光射到自己脸上。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别转视线不理会。依照一般人的心理,看到对方别转视线,不与他的眼睛对视,会认为对方是心虚的表现,心里的气恼会消去大半。

       食堂里的人可真多,人头攒动,一条条长龙扭动着。我的视线漫无目标地游走,蜻蜓点水一般地掠过五官各异的脸。忽然,隔着三四丈,隔着几列队伍,挤挤攘攘的人脸里现出一张明亮的脸,一闪而过,随即就被其他人挡住了。我的心突地一跳,只是瞬间的一瞥,但这张脸曾在我梦中出现数次。自从那天她走出向日葵办公室,半个月来第一次见到叶浅翠。我心里激动,控制不住自己,踮起脚起张望,再看一眼也好,再看一眼……

       肩膀上有指尖轻轻地一触,痒痒的,我带着薄怒转过身来,看着那个不识趣的家伙。怒火象遇到热流的雪片,眨眼间融化了,哔波一声,心里好象春风中的柳条爆出嫩嫩的芽。叶浅翠踮起脚尖,朝我方才张望的方向张望着,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

       她的话提醒了我,心顿时沉了下来。刚才叶浅翠明明在我面前的,怎么忽的就到了我的后面?不过是三秒钟的时间,除非她会传说中的轻功,一跃三丈并且行动无声无息,才有可能出现在我身后。

       叶浅翠察觉了我的异样,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问:“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没什么。”我用力地摇着头,装出开朗的样子。可能是一个长的象叶浅翠的人,可能是我眼花了吧,认错人的事情总是会偶尔发生的,没必要挂在心上。

       “真的没事?”

       “嗯。”她的关心令我心花怒放,不知所措地摸了摸后脑勺。她看起来比半个月前来向日葵办公室更漂亮了,白玉兰一样的脸庞,弯弯的眼睛,尖尖的下巴,眼睛里雾气迷离,但掩藏不住深黑的眸子。多么漂亮的黑色,象宝石一样地闪着光,我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眼睛。

       “哈罗,美女。”姜培一手拿个饭盒,咧着嘴巴,嬉皮笑脸的看着叶浅翠。后者的目光陡然降了五度,冷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对我说:“走了,bye。”径直从后面的队伍中穿过,没入攒动的人群里。我想阻止她,想跟她谈谈段瑜,想跟她谈谈魏烈,但已经来不及了。

       姜培挨近我,用肘子轻轻撞我一下,问:“哥们,问到寝室号、电话号码没有呀?”

       “没有。”我气馁地摇摇头。叶浅翠早已走远,我无奈地回过身来,无精打采的视线迎上一束定定的视线,从三四丈外冷冷地射了过来,白皙的脸,弯弯的眼睛,尖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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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3 10:16: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中)

       那么精致的一张脸,散发着迫人的气息,令我一刹那呆若木鸡,我与她对视,眼睛直直的。她嘴角微微的一撇,是不屑或是微笑,我无法得知,因为此时,几个攒动的人头阻在我与她的视线之间。当人头散开,原处已没有了她。

       “你怎么了?”姜培推我,满脸狐疑神色。我悚然惊醒,只觉得口干唇燥,无从言起。姜培朝我方才张望的方向看了看,微微皱眉,“什么也没有呀?你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

       “哥们……”说什么呢?我迟疑。说看到了另一个叶浅翠,他非得说我白日做梦了。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是男人别吞吞吐吐。”姜培不耐烦地瞪着我。我已经恢复了镇定,拿过姜培手上的饭盒,说:“走吧,找个位置坐下,边吃边说。”我没有提刚才看到另一个叶浅翠的事情,但说到导师的CASE和段瑜,说到了段瑜杀死女友并煮熟吃掉。“听起来跟叶浅翠说的一模一样。”末了,我特别补上一句。

       姜培停下筷子,脸色少有的正经凝重,说:“哥们,有些话我已在肚子里憋了半个月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说了。”改在往日,我早嚷嚷了,说说,兄弟之间还藏什么话。但今天他的表情如此慎重,一反常态,我心里有些发怵,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

       “我直说吧,这叶浅翠的小姑娘有点问题。”他指了指脑袋,意思是脑袋有点问题。

       我怫然不悦,也不搭腔,脸却不知不觉地沉了下来。姜培恍若未见,继续说:“我知道你对她有意思,所以一直忍着。可是你仔细想一下,她说的经历,可信的成份有多少呢?而且她神态举止,给人一种恍惚不定的感觉,她的眼睛,特别是她的眼睛……”

       我忍不住打断他:“行了,你跟她才不过见两次面,说的话还没超过五句,这么快下结论,太草率了吧?”

       “我是跟她不熟,不过有人跟她熟呀。”

       我心中一动,追问:“谁?”

       “戴磊,叶浅翠的高中同班同学。”

       “你怎么跟他认识的?他说了什么?”我的心莫名地紧张。

       “哥们,那天叶浅翠离开办公室,你跟个丢了魂一样。咱们做兄弟的,看在眼里放在心上,我第二天就去帮你打听,这小姑娘是哪一个系哪一个班的?”姜培顿了顿,“结果巧的不得了,我同寝室的那家伙跟叶浅翠是同乡,而且跟戴磊打小就认识,关系挺铁的。”

       “原来你早就知道她的情况了。”我的心也开始往下沉了。依姜培大大咧咧的性格,如果不是叶浅翠的情况有不妥的地方,早就会一五一十告诉我了。

       姜培点点头,说:“其他的话不多说了,叶浅翠有个姑姑,是个精神病患者,二十来岁才发病的,是癔症。”

       癔症,它的别名叫歇斯底里,是由明显精神因素、暗示或自我暗示所导致的精神障碍。多于青壮年期发病,起病突然,尤多见于女性,而且跟遗传因素相关,一级亲属的发生率高达五分之一概率。心理动力学派根据压抑原理,认为此症发病的机理在于超我不完全成功压抑的愿望,采取伪装形式,通过“转换”或转化为症状。这是我与姜培的学业内容之一,我们当然清楚。

       “你记不记得分离性癔症的一个主要精神症状:朦胧状态?得了癔症的人,有时会出现双重人格或鬼神附体,可有明显生动的幻视、幻觉,情感丰富而逼真。而且事后可以完全记忆。我觉得叶浅翠的经历就是……”

       “不,不,不可能。”我无法接受姜培的说法,激动地打断了他。“如果是癔症,那么段瑜的杀人事件怎么解释?”

       “哥们,你先别激动。段瑜那案子,详细内容你都还不清楚呢。很有可能,叶浅翠听说过此类事情,因为印象深刻,发病时就在脑海里将这事重演了一遍。”

       我霍地站了起来,推开才吃了几口的饭盒,扔下一句话:“我现在说去弄清楚段瑜杀人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走的飞快,对姜培急促的呼唤不理不睬,内心有个声音在大叫: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叶浅翠绝对不会是癔症潜伏者。

       冲到导师办公室时,我已冷静下来了。我吃了一个闭门羹,导师去吃饭了。我拖着酸痛的小腿去了向日葵办公室,清凉潮湿的空气令我精神一振,我点燃一只烟,慢慢地吸着,慢慢地吐气,整理着一团乱麻的思绪。我看到了另一个叶浅翠,那骄傲冷淡的神色,与原先的叶浅翠细致温婉大相径庭,难道我也幻视幻听了?我不停地回想着一切,忽然,一个名字跳了出来:张德方!我怎么一直将他疏忽了,如果没有估错,他被称为著名脑科专家,在中国医学史上应该有着一席之位,最不济也会留下名字。

       我拿起研究生证件,跑到了医学院所属的图书馆。非常容易地就找着了关于他的文档:张德方,1901年出生于中国*省*县平凉镇。平凉!原来他是平凉人。我心中一动,继续往下看:自幼聪颖好学,1922年远赴美国就读于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取得脑颅学硕士学位和神经学博士学位。毕业后进入阿尔克迈翁实验室,在实验神经生理学领域取得辉煌的成绩。1939年春携带家眷返回中国,创立德方实验室,兼任国立上海医学院(也就是现在上海医科大学前身)神经学教授。1942年张德方教授对日本侵略者在中国民众身上使用神经毒气,提出来强烈的谴责,而成了日本侵略者的眼中钉,数次遭遇暗杀,于1942年尾失踪。他的弟子兼助手徐振华,是国际上当代最著名的神经学专家。

       原来他是徐振华的老师呀,我喃喃自语。徐振华这个名字太响亮了,不仅对我,对本校大多数人都一样,除了因为他在神经学上取得的成绩十分显著,还有一个原因,他是本校医学院现任院长徐宏的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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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3 10:17: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下)

       既然张德方是平凉人,那么他在平凉镇应该有栋祖宅,重雾紧锁的那栋房子是否就是呢?那么张盈是他的后代吧?我合上档案,细细思索,这是一条线索,也许能发现叶浅翠那诡异经历的真伪。脑海中电石火光般闪过另一个念头,在叶浅翠叙述的最后,曾提到有一节基础课,见到了一位象张盈的老师,说过一句别有深意的话。她会是另一条线索吗?

       我离开图书馆,去找魏烈。他正在寝室里睡午觉,被我吵醒,很不乐意的模样,告诉我那门课是高等数学,那老师的名字叫张逸文。并不叫张盈?我的脑中咯滋一声,好象串着思绪的链子出现了断纹。

       “平凉是不是真的景色很美呀?”我向魏烈道过谢,转身要走时,他叫住我。

       我十分地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就离开了。走出老远,我忽然头脑一清,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象古语说的醍醐灌顶。我发现的一件奇怪的事:我从来没有去过平凉,为什么当魏烈问是否景色优美时,我会毫不犹豫而且肯定地点了点头,而且在我的脑海里会优雅地滑过一些影象:青山苍翠欲滴,雕龙刻凤的古宅大院,爬着青苔的青石板路,蹲在门口的石头小兽,华丽朱门,门里的欢歌笑语,还有层出不穷的雾飘在身后……这一切都是叶浅翠给予我的,印象之深刻,就好象我曾经去过一般。

       手机叮咚大作,是导师找我。他已经看完警方的资料了,眉头紧紧地锁着,房间里烟雾缭绕。我呛着了,强忍着咳嗽,眼泪却无法控制,一丁点挂在眼角。我用手抹掉,听导师说话:“真是一件奇怪的事,小陆,你要仔细看一遍,并且要研究一下,这一次的案件,跟往常折都不一样。”

       我连迭点头,郑重地接过那叠资料。资料看起来很厚,但并没有多重,文件袋上那个火红的密一直烙到我的心里。我拿着它,一溜小跑回到了宿舍,将门锁死,电话线拔掉,手机关机。现在,四周一片安静,我的心砰砰大跳,因为紧张而颤抖的手指,费力地解开了文件袋,抽出资料。A4白纸上蚂蚁般的黑字,统统爬到了眼前。

       嫌疑犯:段瑜

       被害人:白铃

       时间:2003年7月13号

       等等,不对劲,现在是2004年秋天,而叶浅翠告诉我,她的奇怪经历发生在今年的署假,大概是七月份。段瑜已于2003年7月13案发入狱,绝不可能再在2004年到平凉旅游。那么叶浅翠在重雾凶宅里碰到的段瑜又是哪一位呢?

       难道她真的是幻视幻觉?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就被我强行掐灭了。我继续往下看资料,一页一页,两眼一眨不眨,惟恐漏过一字。这份资料包括嫌疑犯口供、证人口供、被害人家属口供、审讯记录、精神病专家对段瑜作出的精神鉴定,很详细,也很罗嗦。

       2003年7月10号,段瑜与女友白铃一起去平凉旅游,根据段瑜的交待,他们当时玩的很开心。7月12号,两人去爬附近的莲花山,下山时起大雾迷路了。两人发现了一幢房子,朱红的木门,殷切的主人,可口的饭菜,他还特别提到了一味红烧肉,十分可口,还提到开饭时,客厅的钟表敲了一下,正好是七点。(截止到这里,与叶浅翠叙述大致相同。)吃完饭,主人安排了房间,他与白铃各一间,两人白天爬山累着了,所以早早歇息了。结果他一觉醒来,居然在山脚下乱草堆里,自己浑身疼痛,而白铃不在身边。他四周寻找,都没有看到白铃,但是警察出现了。段瑜的口供到此就结束了。

       证人是当地的一个山民,七十来岁的老人家,他就住在莲花山脚。半夜里醒来见树林里有火光,深怕那些旅游的人不小心,放火烧了山林,就起身想要去提醒一下。谁知道到了林子里,居然看到有个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个烤的金黄的人头在啃,当即吓的晕了过去。第二天醒来,那年轻人已经不在树林里了,火堆、人头也全没了,他报了案。

       警方根据证人的叙述,从段瑜肚子里取出了未消化的肉,经过DNA鉴定,证明是白铃的,正式逮捕了段瑜。可是经过大大小小的审讯,对于7月12号晚上8点,到7月13号早上8点,这10小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段瑜就是摇头不知。而警方也没有找着段瑜说的那幢朱门的古宅。

       至为重要的一点,警方始终没有找着白铃,她就此消失了,没有任何痕迹,不管是黄金烤猪头,还是无限委曲地浮在水缸里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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