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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连载]天生妖异 (连载完) 作者:c_jas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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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6 19:26:06 | 显示全部楼层
  睡梦中很挣扎,梦见自己如履荆棘,身上粘满芒刺,我坐在荆棘丛中,耐心地一根根清楚身上看不见的刺。
  然后听见有人低泣,哭声很低,压抑良久的悲苦。
  谁这么委屈?谁这么伤心?
  努力睁开眼,看见白花花一片,刺眼的白。
  “这是哪?”我张口,嘴唇干裂,一说话就撕裂。
  “楚楚,你生病了。”
  我扭头,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我不说话,把脸贴在他手心,用眼泪去盛满他的手。
  陈鹏低下头去,“别哭。”他说,像患重感冒,鼻音重浊。
  “你怎么来了?”我问。
  “小妹给我打电话,我知道你手被伤了,不放心。”他说,片刻后又说:“我放心不下。”
  我撇撇嘴,想笑,可是,忍不住抬手捂住了眼睛。
  有他这句话再多的委屈都烟消云散。
  我不过是发烧,没有原因的发烧,陈鹏一早赶来,看见我烧得满脸通红,急忙把我送到附近的医院。
  打着点滴,我仍然满脸通红,是哭的太多,面孔浮肿。
  陈鹏一直不说话,低着头耐心削苹果。苹果皮薄而绵长,弯弯曲曲,不肯断落。
  “我不要吃苹果!”我突然大声说。
  他手抖了一下,苹果皮终于断了,落到地上,盘成一圈。
  “我不要吃苹果,我要喝水!”我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他还是不说话,放下苹果端过一杯水,先自己尝了一口,才扶起我,把杯子凑到我嘴边。
  我没喝水,而是狠命地咬在他手背上。
  他动都没动,就那么忍着。
  我松了口,他的手背上有深深的牙印,混着我夹着血丝的口水。
  病房里还有其他人,都不出声,装着没看见。
  我躺回去,喘息。
  “多喝水。”他没事一样,还是喂我喝水。
  “痛不痛?”我问。
  “痛。”他说。
  我急忙别过头,拉过被子捂住脸。
  被子潮乎乎。我掀开一角,背着他透气,旁边病床上的一位老太太好脾气地看着我笑。
  打完点滴,我吵着要回家,我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难堪。陈鹏也没反对,拿了药,扶我起来。我理着头发,他在我面前蹲下了:“我背你。”
  我刷地红了脸,挣扎着站起来,拉着他出了病房。
  回到家,站在楼下我又不肯走了,拳打脚踢地强迫他蹲下,要他背我上七楼。
  他气喘吁吁地背着长手长脚的我,努力攀登,一边叹气:“你呀,就知道欺负我。”
  “胡说!是你欺负我!”
  “好好。是我的错,我忏悔,行了吧?”
  “不行!罚你给我做饭!”
  饭已经做好了,小妹在家煮了粥。我是幸福的吧?生病有小妹照顾,还有陈鹏宠。
  吃过饭,我乖乖地躺在床上睡觉,可是这么兴奋,我怎么睡得着,小妹走后我磨着陈鹏陪我睡,枕在他肩上,我还是胡思乱想,无法入眠。
  “感冒了要多睡觉。”他说。
  可是看起来,感冒的好像是他,至少我说话比他清楚。
  窗外阴阴的,像要下雨了。真奇怪,这是一个多雨的季节,可是已经好几天没下过雨了。
  “你在想什么?”他问。
  “在想……我们为什么会吵架?”
  “我们有吵架吗?”他看着我。
  我没出声,每次吵架之后他都矢口否认。
  可是我没忘,我想起柳意。她应该去投胎了吧?会去什么样的家庭?下辈子还是不是像今生这样漂亮?
  还有,我记起她临走时说的话,她叫我远离滕志远,我当然会远离他,可是她是怎么认识他的?昨天在墓地,滕致远为什么会独自在她的坟前?他们之间……
  我皱起眉,昨天的情节历历在目。
  “对了。”我抬起头,俯视陈鹏:“你怎么认识滕致远?”
  他显然不愿意听到这个名字,但是惊讶的成分比不情愿要多。
  他瞠视我半晌才惊讶地回答:“我跟他是校友啊。你忘了?”
  我忘了?他怎么这么问?“难道我应该知道?”我比他还惊讶。
  “是啊,我还是因为他才认识你的。”
  天!我大吃一惊,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怎么了?”陈鹏也坐了起来。
  “鹏,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何解?”
  “我不知道,我说不清楚,我的记忆里好像丢失了点什么。”我茫然。
  “丢了什么?”
  “当初,我是怎么认识你的?”我知道这个问题也许会惹他生气,可还是忍不住要问。
  陈鹏并没有生气,而是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我。
  “我真的不记得了。”我说,头隐隐作通。
  陈鹏没说话,半晌抱住我,叹了口气:“楚楚,有些事忘了也好。”
  “可是我想知道,至少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认识我的。”我从他胸前探出头,恳切地望着他。
  我真的丢失了一些记忆,但不是全部,也不是整段的记忆,只是一些片段,我相信。
  陈鹏经不住我再三要求,只好细说从头。
  他和滕致远是校友,滕比他高两界,曾经同一个寝室,滕致远毕业后就没有什么联系,只是从别的同学口里得知滕致远混的不错,自己开了公司,经营化工原料。
  陈鹏毕业后进了一家化工厂,后来这家厂被黄大坤收购,还没被合并之前,陈鹏负责采购,某天滕致远找上门,他们才又恢复了来往,因为业务上的原因,来往逐渐密切,陈鹏还在滕致远手里变相地拿过一些回扣。
  “五年前,我在滕致远的婚礼上遇到了你。”陈鹏说的很缓慢,我知道他不情愿去提起那段往事。
  “婚礼?他结婚?他结过婚?”我下巴都掉下来。
  “是啊。”陈鹏再次看着我,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出,他也确信我真的丢失了部分记忆。
  我心里突突地跳,一直以来我以为他不要我是因为看不起我的职业,原来不是这样的,原来他是“使君自有妇”,而我是第三者!
  我是第三者?我简直不敢相信。
  “那天的婚礼是在蓝梦酒店办的,我一进去就看见了你,你很高,穿旗袍,头发虽然盘着,可是这里垂一缕那里垂一缕的。”他笑:“我一看见你就觉得你很淘气。”
  “然后呢?”我急急地追问。
  “然后我就喜欢上你了。”他说。
  “还有呢?鹏,求你,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真的忘了吗?可是你明明记得他。”他酸酸地说。
  我哑口无言,是的,我真的忘了,惟独没有忘记他。
  “那时候我听说你好像是搞舞蹈的。”陈鹏继续说:“我也没往心里去,后来,好几次和滕致远吃饭你都在场,我才知道,你是他的……”
  他顿了一下。
  我望着他,希望他快点说下去。说真的,听他讲这些,我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后来,就是在酒吧遇到你了,你喝醉了,到处抓着问为什么没人喜欢你。”
  “于是你就走上来说你喜欢我?”
  “我说的是实话。”他肯定地回答。
  “之前呢?”
  “什么?”
  “你遇到我喝醉酒之前还发生过什么事?”
  “我不清楚,只是听别人说的。”他说:“看见滕致远还有别的人我就很少跟他来往了,这种情况口舌多是非也多。”
  “你听别人说什么了?”
  “就在遇到你之前的一个多月,我听说他老婆死了。”
  我像是被人骤然提到半空中一般,说不出话,同时两边太阳穴剧烈地跳痛。
  “怎么死的?”我问。
  “好像是意外,我一直没有打听过。”
  过了很久,我不知道这中间过了多长时间,我只感觉冷,像置身冰窟窿一般,过了很久我才哆嗦着问:“是……我……杀……了她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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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6 19:26:37 | 显示全部楼层
  “你在胡说什么啊!”陈鹏被吓得跳起来,抓住我,摇晃:“楚楚,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呆呆地看着他,鼻子酸痛,半晌才哭出声,扑到他胸前:“我原来这么坏,你怎么会喜欢我?”
  “你哪坏了?”陈鹏焦急起来,哄孩子一样拍着我的背:“冷静点,都过去了好几年的事了啊。”
  我哭得一塌糊涂,还听见自己在一个劲地检讨自己。
  陈鹏见哄我不起作用,一翻身把我压到床上,用嘴唇堵住我的嘴,一边威胁我:“你再哭我就把你丢楼下去!”
  我不哭了,感觉到他的体重我觉得心里踏实了很多。
  “他老婆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尖下巴,大眼睛?”
  “楚楚!”陈鹏严厉地说。
  “求你,你告诉我啊!”我哀求:“我一直做噩梦,梦见有个这样的女人指着我,说我是妖精,说做鬼都不会放过我!”
  “楚楚!那不过是梦啊!”
  “可是我真的见过鬼啊!”一句话喊出来我顿时就清醒了。
  陈鹏凑近我的脸,仔细地看我。
  “你看什么?”我害怕,我怕他知道我见鬼的事会认为我精神不正常。
  “我在数你脸上的麻子。”
  我一呆,随即就笑,拧他:“胡说,我脸上哪来的麻子?”
  “就是嘛。”他说:“这么漂亮的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会胡说八道,大白天说自己见鬼了呢?”
  我松了口气,他丝毫都没疑心。
  “好了,别闹了。”我握住他游移的手,认真说:“你告诉我,我保证不乱嚷嚷了。”
  “唉。”陈鹏翻到旁边,叹气:“是那样一个人,看着脾气很坏的那种,比较霸道,我也只见过一两次。”他说完又笑:“还没见你的时候多,那时候的你很温柔,比现在温柔的多,也很安静,不多话。可是我更喜欢现在的你,我喜欢你发脾气的样子。”
  他在诉说衷情,而我在极力回忆那个女人的样子。头越来越痛,像被一把钝锯在慢慢地切割,我忍不住,抱着头呻吟。
  “怎么了?”陈鹏担心起来。
  “我头好痛,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别想。”他哄我:“乖,别想了,等好了再想,还是不要想的好,要想就想我。”
  他的手抚摩着我的额头,时不时地用力,按在我疼痛难忍的太阳穴上,然后慢慢松开。他的手指松开的时候我觉得轻松,渐渐迷糊起来。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陈鹏和小妹在屏风那边吃饭,一边小声闲聊。我没动,头还晕晕的,很多事情我还是想不起来。
  也许,真的不该再去想已经遗忘的事。我扭头看着窗口,窗外有霓虹灯在闪烁,我又想起柳意。
  投胎是怎么一回事我不知道,按故事里说,通常是女人快生养的时候梦见什么红光或者动物什么的会扑进怀里,或者是神仙往怀里送东西,然后醒来就生了。也许柳意也是这样?不知道投胎会不会有自主权?是不是可以事先挑选中意的人家?
  她倒好,仰头喝下孟婆汤,前尘今生一了百了,彻底刷新一次,从头做人。
  我叹了口气,也许我也该刷新一次我的记忆,把不该记起的人和事统统忘干净。
  可是……内心里我还是非常忐忑,隐隐觉得这件事还没有完,该来的总归会来,尽管我遗忘了一些细节,可是,该来的终归会来。
  按医生的话说,我不过是急性上呼吸道感染,说通俗点,就是患了重感冒,连着打了三天点滴,我不再发烧,也不再头痛。陈鹏又回那家厂去上班,而我又回来店里,安心做我的小生意,安心等待下一个周末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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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6 19:26:58 | 显示全部楼层
  偶尔还会想起柳意,我知道她已经走了,作为柳意她已经不存在了,也许新的生命已经出生,或男或女,换一个名字,换一对父母,继续纠缠一生。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她,会感觉她还在那里,在一旁瞧着我,如钻石般清澈透明的眼波。
  “姐。”小妹在我面前摇晃手。
  “干嘛?”我没好气地问。
  “你老是发呆。”她笑。我和陈鹏和好后,她比我还高兴。
  “姐,前几天你送到楼上去的那件衣服还没收钱啊,一千元呢,你不想要了?”
  “谁说的?”我瞪她,一千元,不想要?你当我有病啊?
  我立刻就去收帐。呵呵,我也有帐可收,看来要时来运转了。
  可惜,我想错了。
  电梯门刚打开,我就听见“乒乒乓乓、淅沥哗啦”的声音,站着听了听,声音是从31806传出来的,这套住房好像给施了魔咒,注定不得安宁。
  我才不关心里面的人是否在打架,尽管一听就知道有人在大力摔东西。只是想到柳意的家被人这个糟蹋,我还是有点忿忿不平,但,我更担心的是那一千元今天怕是收不回来了。
  正在犹豫,门“哐啷”一声被打开。
  黄大坤再一次怒气冲冲地出现在我面前,看见我,他脸上的表情骤然凝固。
  几乎同时,门里传出一声刺耳的尖叫:“黄大坤,她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去想她?你以为她是一心一意对你的吗?”
  话未说完,黄大坤猛然转身,抬手一挥,一巴掌摔在刚从门里冲出来的女人脸上。
  “啪!”非常的清脆。
  我吓了一跳,那个女人被打的踉跄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上。
  旁边的门也开了,有邻居出来,劝也不是,骂也不是,都跟我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对男女。
  地上的女人半边脸通红,喃喃地说:“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我打不得你吗?”黄大坤轻蔑地问。
  不知道为什么,我也觉得这个女人该打,就冲她把那件白色丝绸睡裙穿得如此浪荡就该打。我有种解气的快感。
  “你……你……”女人跳起来,捂住脸:“她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念念不忘?我哪点比不上她?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我还给你生了个孩子,你居然为了她打我?我做错了什么?就穿了件跟她一样的衣裳?”
  黄大坤冷笑:“肯为我生孩子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好,好,算你狠!”那女人一边咬牙切齿地说,一边慢慢地往后退。
  黄大坤不再看她,扭身就往电梯走。
  “黄大坤!你忘不了她是因为她死了是不是?”
  黄大坤没有理会她,而是紧盯着电梯门。
  她说完,突然笑了一下,那种狞狰的笑容让我不寒而栗。我的手脚顿时冰凉,我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笑容?
  门开着,门里的女人松松垮垮地穿着那件白色的睡裙,一边笑一边一步一步地倒退。
  “你会后悔的。”她说,声音空洞洞。
  我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她往后退,退进客厅最里面的短短的走廊,只有卧室的门是开着的,阳光从门里透过来,她站在光影下,五官阴晴不定,说不出的诡异。
  有什么东西从我心底慢慢地升起,感觉像是巨大的浮冰,又像是一个吹弹得破的气球,慢慢地升到喉咙的位置,压迫我的呼吸,窒息的感觉让我握住了喉咙。
  背后“叮”一声清脆细小的声音,电梯到了。
  她突然扭头不见了,电梯到的时候,那个女人消失在卧室的门里。
  “快——快——阻止她——”我突然尖叫起来,同时心里的恐惧蔓延全身。
  几乎同时,黄大坤从我身边跑过去,冲进了房间。
  我双脚不听使唤,也跟着冲进去,身后还有人,那个邻居也跟在后面。
  迟了,冲进卧室的瞬间,我知道迟了。
  窗户开着,窗帘在风中翻腾,像海浪,看久了会头晕,白色的裙裾在阳光中摇曳,只那么一闪就不见了。
  我越过泥塑一般站在屋子中间的黄大坤,扑到了窗前。
  血,鲜红的血和白花花的肉体。
  第一次从这个窗口看下去,我才发现是那样的高,高到足以让我腿发软。
  探出头看着外面,汗如雨下,被阳光烤得炙热的地面飞快地扑向我,头晕目眩,莫名其妙的冲动,我竟然在一瞬间觉得那是归宿。致命的诱惑,我无力抵抗,异常挣扎,一边竭力想跳,一边拼命告诉自己不能跳,我抓着窗框颤抖如风中的叶。有很多人围过来,外面的噪音潮水一般地淹没我。
  “别看,别看。”有人抱住我,使劲把我拖离窗口。
  我不停地咽口水,感觉就像第一天发现自己怀孕。
  “别怕别怕。”抱着我的那个人还在轻声安慰我,我抬起头,看见一双如星月般的眼睛,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只觉纷乱。周围有声音,忽快忽慢,像我的心跳。可是我明明感觉安放心脏的那个部位是空的。
  “好了,她醒过来了。”有人低声说,同时一张冰冷的毛巾敷在我额头上,我打了个寒战,睁开眼,看见一张俊朗的面孔和一双深如古井的眼睛。
  是黄大坤,我猛地推开他的手,说不出的厌恶,一阵恶心,我急忙扭头,一大口酸辣的液体喷到他身上。
  我愣住了。
  黄大坤也呆了一下,并没有站起来,而是若无其事地用毛巾擦衣服。
  “对不起。”我说。
  “你醒了就好。”他淡淡地笑,笑容如此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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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6 19:27:20 | 显示全部楼层
  又有几张脸凑过来,是医生还有警察还有陌生人。这是哪里?我困惑地扭头,有人递给我一杯水,我喝了一口,咸咸甜甜,喝下去,胃渐渐平和。
  挣扎着坐起来,我才发现我还在柳意的家中,躺在沙发上。这里还是柳意的家吗?我看向黄大坤。
  他别过头,躲避我憎恶的目光。
  “你能说话了吗?”有警察问我。
  我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来这里干什么?”警察一边问一边拿出笔和纸。
  我想起来了,我亲眼看见黄大坤的另一个女人步了柳意的后尘,如一张纸般把自己的生命从十八楼的高度抛下去。
  五脏六腑皆已碎裂,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会痛到什么样的程度?没有人知道。
  我的眼泪哗哗地流。为什么在她们的眼里,生命是这样的单薄,为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弃之如履?眼睁睁看见一个鲜活的生命在我面前消失,我还敢不敢说自己厌世?
  “别哭。”黄大坤坐到我身边,迟疑地伸出手,我急忙往旁边闪避。
  “说说看。”警察很客气,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叫严楚韵。”我终于开口:“是楼下楚楚睡衣店的,这里的女主人买了我店里的衣服,没给钱,我上来拿钱。”
  “你认识古翠?”
  我摇头,我没听过这个名字,但是我知道,跳楼的那个女人叫古翠。
  “那你认识黄大坤吗?”
  我还是摇头。
  警察狐疑地看我一眼,又转头去看黄大坤,我也看向他,他眯着眼睛,眉头皱成深深的沟痕,似乎显得很痛苦。
  不要说警察怀疑我的话,连我自己都怀疑。难道他认识我?为什么他对我的态度这么暧昧?
  “你看到了什么?”警察再问。
  “我上来的时候门打开,我看见他冲出来,然后那个女人也冲出来,他打了她一耳光,然后她就跳楼了。”
  警察飞快地记录着,又问:“还看到什么?”
  “没有了。”
  “你进了卧室?”
  “是的。”
  “为什么?”
  我发呆,半晌才说:“我预感到她要做傻事。”
  “你怎么会有预感?”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她神色有点怪。”
  “你进来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我只看到她的裙子,在窗口一闪就不见了。”我吃力地说,眼里又开始摇晃着红的血白的肉。
  “好了,别问了,让她休息吧!”黄大坤突然插话,冷冷地说:“我不认识她,跟她毫不相干,我跟你们回公安局,你们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我。”
  我一言不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扶着墙壁慢慢走出门。门外有很多人围观,小妹也在,急忙上前扶住我。我疲倦地靠在她身上,双腿像灌了铅,又在瑟瑟发抖,衣服被冷汗湿透,贴在身上,像撕不开、杂乱纠缠的茧。
  围观的人让开一条道,我走了两步,又回头。
  31806,门牌号是红色的数字,这间屋子到底是中了什么恶毒的咒语,十天的之内,两个女子从这里跳下去,肝肠寸断,原来痛苦可以这么的具体。
  我的目光再看向那扇玫瑰红的大门,黄大坤站在门内,默默注视着我,丝毫不顾忌身后的警察。
  他是谁?为什么他的眼睛里有繁杂悱恻的缠绵?像纠缠了生生世世的宿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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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6 19:28:07 | 显示全部楼层
  小妹扶着我进了电梯,门关上,缓缓下行。我把额头抵在冰凉的墙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无能为力,我的五脏六腑像迷了路。
  店门外,有人在用水冲洗地面。尸体已经搬走了,水泥砖缝里,犹有血污,肮脏而刺眼。
  倒在床上,我对小妹说:“叫陈鹏回来,我需要他。”
  说完,一阵晕眩,天摇地动,我拼命抓住床沿,感觉身体在下坠,飞快地下坠,堕入深渊……
  天很黑,雨很大,车很快,而我很年轻。
  我在一辆飞速行驶在公路的车上。
  我很年轻,面孔新鲜如蜜桃,短头发,短裙子。
  开车的是一个女人,同样年轻。
  “你开慢点好不好?我晕车!”我恨恨地说。
  “怕?你会怕吗?”那个女人扭过头,脸色青白,满脸的愤恨和轻蔑。
  “我怕你?哼。”我冷笑。
  那个女人也冷笑,扭头,不再看我,眯着眼,直直地看着风雨飘摇的夜色。
  “你要带我到哪里去?”我紧张地问。
  “去你该你去的地方!”她冷冷地回答,表情像扑食的兽。
  “不!我不去!我要回家!”我挣扎,扑过去抓她的方向盘。
  “你放手!”她狠命地摔我一巴掌,我的面孔火辣辣。
  “你打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我就打你,打死你这妖精!”她恶狠狠地说,吐了我一脸的口水。
  我被激怒,去掐她的手。
  方向盘猛地打转,车滑出路面,冲向沟渠,我被颠的东倒西歪,不敢松手,忘了屈辱和愤怒,我叫喊:“踩刹车!快停下!”
  “严楚韵,你是妖精!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她扭头看着我,狞笑,一脚踩下去,是油门,她踩的是油门!
  “严楚韵,你给我记住,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话音刚落,我看见车前突然出现了一棵大树,凭空突现的怪物,迎面扑来,我拼命地后退,却退无可退,本能的,我抱住了头。
  “轰”一声巨响,我清楚地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也亲眼看见碎片飞溅,如漫天花雨般洒落,红色的,漫天花雨,艳丽诡异。
  然后,我躺在医院的床上,头上手上缠着沙发,腹中绞痛,我流产了。两个月的身孕,化成污浊的血水被吸盘吸出,吐完又吐,心结出硬壳。
  有人来过,是滕志远,我清楚地知道,是滕志远,我挥手,冷淡而疲乏:“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他走了。
  我买醉,抓着身边的人问:“我做错了什么?”
  身边的面孔转换,我头晕,一个都不认识 ,光陆离奇,我一个都不认识,然后有人过来,递给我热毛巾,轻声说:“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一直很喜欢你。”
  我看进他的眼睛,缓缓回答:“我信。”
  那个人就是陈鹏。
  “哗——”有惊涛拍岸,一切静止。
  失重的感觉骤然消失,我睁开眼,看见了陈鹏。
  “抱我。”我说。
  他伸手抱住我。
  “抱紧点。”我要求。
  他使劲,我还嫌不够,我想躲进他胸膛,避得一生一世的安全。
  “别怕别怕。”他说。他们都只会说“别怕”,可是我还是会害怕。
  “我是不是很倒霉?”我问。
  “不,不是,只是巧合。”他安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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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6 19:28:31 | 显示全部楼层
  “鹏,我欠你很多。”我低声说。我和他之间不曾有过惊天动地的激烈,为着一点温暖和安慰,我投进他的怀抱。一直以来,我有太多的遗憾和抱怨,我有太多的怀疑和动摇,直到快失去他,我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不知道他听懂没有?我不在乎。
  “楚楚。”他唤我,半晌说:“我们今年就结婚好不好?”
  “好。”我很快回答,平静而淡定。
  曾经的所有都是错觉,只有此刻他的体温才是真实。
  我开始平静下来,平静下来之后我才发现这个城市的夜晚除了喧嚣和纷乱,还有一份宁静和温馨。
  古翠跳楼后的几天,店里的生意异常的清淡,甚至一整天都没人进来,街上的路人走过会不自觉地绕道。换了我,我也会,谁知道楼上会不会落下一个沉重的肉身?
  我开始考虑换地方,实在不行,就关门大吉。或者换个品种,换个名称,我打算卖童装。
  买回些杂志,研究现在的童状品牌。我喜欢小女孩的衣服,蓬蓬纱的裙子,穿在身上,每一个女童都是天使。
  开始下雨,那个叫古翠的女子跳楼后开始下雨,绵绵长长,天堂穿漏,神仙都在哭泣。
  我不知道这世上有没神仙,而鬼却是有的。
  只是,没有看见古翠的魂魄,也许,太过决绝,不肯徘徊,不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一瞬间魂飞魄散,不知道还有没人会记得曾经的花开花落。
  我很沉默,一天也说不上三句话。小妹也不出声,她有话会去隔壁店找陌生人说。
  黄大坤来过。
  昨天,也就是古翠死后三天,他打着一把黑伞走进来。
  一个人,步行。我看着他进来,看着他把伞放在门口,然后看着他走到面前,一言不发地把一千元现金放在柜台上。
  我没动,继续看我的杂志。
  “这些衣服很漂亮。”他说。
  我翻书,心不在焉。
  “每个孩子都是天使。”他喃喃自语。
  是的,每个孩子都是天使,但是天使会长大,越来越堕落越来越庸俗,渐渐面目模糊,再也记不住当初纯真的笑容。
  “楚楚。”他沉默良久后突然叫我的名字。
  我打了个哆嗦。
  只有亲近的人才这么叫我,他有什么资格污辱我的名字?
  “你很恨我吧?”
  我还是不出声。他只是陌生人,我同样也没有资格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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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6 19:28:53 | 显示全部楼层
  天空阴晦,大雨如倾。不过下午四点,来往的车辆已经需要开灯,灯光闪烁,地面的积水也闪烁。
  我蹲在门口,屋檐上有水滴进背心,像冷汗。
  把一张报纸撕成若干张,叠若干小船,排成一行,希望它们可以抵达幸福的彼岸。
  水不够深,船不够结实,不过是在脏水里移动短短的距离就已经搁浅,船仍然是船,报纸也依然是报纸,被水湿透,瘫软成肮脏的垃圾,上面有墨字如蝼蚁。
  我不气馁,身手拨弄。
  “楚楚,你好兴致!”有人站到面前,熟悉的声音,不用抬头,我知道是谁。
  他会找上门来的,我知道。
  “你好。”我还是仰起头看着他。
  真的面对面,原来说声“你好”没有想象中那么吃力。
  我站起来,滕致远把手里的伞伸过来遮在我头上,而我已经转身进了门。
  他跟进来。
  隔壁家电商场在放音乐,那个我很喜欢的男歌手在调侃:“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在同个屋檐下你渐渐感到心在变化。”
  呵呵,谁这么捉狭?
  我笑。
  滕致远也笑:“看见我还是很高兴吧?”
  我笑不可抑。牛头不对马嘴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楚楚,你还是那么调皮,三年不见,你一点变化都没有。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找你。”
  “找到了?”我问。
  “存心要找一个人一定找的到,这个城市很小。”他说。
  我眯眼笑。是的,城市很小,转来转去就这几个人,存心要找一定找得到,可是谁会相信,一找就找了三年?
  那把略为沙哑的嗓子还在浅嘲低讽:“青春耗了一大半原来只是陪他玩耍,正想离开他他却拿着鲜花,说不着边的话让整个场面更加尴尬。不可思议吗?梦在瞬间崩塌,为何当初那么傻还一心想要嫁给他……”
  以前听歌,只记得大概的曲调,可以跟着哼两句已经算是赶时髦,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听清楚在唱什么,我笑了。
  “楚楚,你在想什么?”滕致远自己拉了椅子来坐,显得相当熟络,可是明明,那么的刻意。
  “找我有事吗?”我问,不想和他继续纠缠。
  “叙旧。”他说。
  “哦。这样的天气不适合吧?”
  “风雨故人来。你忘了?”
  我没忘,他不过多读了几本旧诗,迫不及待抓着机会就要显摆。以前,曾经,一度……我又笑,这么多的过去时,我被他出口成章迷得神魂颠倒,其实,那不过是别人的东西而已。
  “古人也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我站着,高高在上地看着他。
  “楚楚。”他皱起眉,又一次露出那种郁郁的神色,同样,也是曾经一度,我为这样的神情痴迷,而现在,认真说起来,他的忧郁还没有黄大坤来得真实,而他的五官同样也没有黄大坤长得好看。
  “你变了。”他叹息,沉默起来。
  沉默的只是外表,我知道,他胸膛起伏不定,我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我不相信他是来叙旧的 。
  他不时抬起眼睛来打量我,他在想如何开头吧?
  我也在想,是怎样一个开头?
  说起来,最开始认识他非常的戏剧性,一次在商场走秀,临时搭的台子,几块厚木板镶拼的舞台,铺上红地毯就成了秀场,上面一个个娇花软玉的女子,穿的是奇装异服,走的是蛇行猫步,合着闪电雷鸣般的节拍,古怪妖异。轮到我上场,鞋跟太高也太细,如履薄冰,一不留神,陷进缝隙,踉跄一步,摔下台,眼看要被打回原形,他刚好在旁边,条件反射伸出手,接住我,免我出丑,就那么认识了,此后一发不可收拾。
  回过头去看,他不过是一个过客,看热闹的旁观者。可惜当时不知道回头,还自以为是,勇往直前。
  “那个人,不值得!”我突然想起柳意的话。
  是,现在我才知道不值得,可是看看,我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知道他不值得,柳意呢?她为什么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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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6 19:29:16 | 显示全部楼层
  “楚楚,我知道,你现在和陈鹏很要好,我希望你幸福,如果我的出现让你不安,我会退到一边,安静地祝福你。”他想了好几分钟才搬出冠冕堂皇的陈词老调。
  我没接话,等着他的下文。
  “楚楚。”他欲言又止,半晌才问:“那天你去殡仪馆做什么呢?”
  “找一个故人。”我看着他。
  “谁?”
  “郭真珍。”我慢慢地说出这三个字。
  滕致远也眯起眼,并没有看我,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那不是泪光,我看得很清楚,闪烁的就像外面大街上被车灯晃过的积水。
  “别骗我!”良久他冷森森地说。
  “我骗过你吗?”我冷笑。
  从头到尾我没有对他说过一句假话,而他是没有对我说过一句真话。
  曾经的种种都已经一清二楚,说的没错,青春耗了一大半,只是在陪他玩耍。
  “我知道你还在恨我。”他皱起眉,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楚楚,你应该理解,当初我是情非得以。我父母接受不了你,而真珍又怎么都不肯放手,而且她死了,因为我她死了,我内疚一辈子,这样的心情下我怎么能给你一个未来?”
  我没打断他,第二次或者是第三次听他说这样的话。
  “如果可以,我希望重头来过。”他又补一句。
  我也希望。
  “楚楚,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不要骗我好不好?”他伸手拉住了我的手。
  我疑惑地低下头,真奇怪,以前他的手一接触我,我就会激动不已,而现在……
  所以说人心,要变起来还真是快呢。
  “你想知道什么?”沉吟了半晌我问。要想钓鱼就得给点饵料,我也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柳意的坟前。
  “你认识她吗?”
  “谁?”
  “柳意。”
  “认识。”
  “很要好?”
  “不,楼上楼下的住着,只见过一两次。”
  “你知道她跳楼吗?”
  “不知道的恐怕很少吧?报上都已经刊登了。”
  “你去公墓干什么呢?”
  “看一个故人啊!”我笑。
  “跟我说实话好不好?”他放软声音。
  “我说的实话,一来呢,柳意我认识,二来呢,陈鹏是在黄大坤的公司上班,再怎么也该去看看吧?”
  他不说话了。
  “没想到会在墓地遇到你。”我仍然好脾气地笑:“你也认识她吗?”
  “是。”他很快的回答,我没料到他会干脆地承认。
  “我很早就认识她。我们是在一个机关大院长大的。”
  哦,我忘了,滕志远的父母也是公务员,记得当初他说过:“我妈知道了很生气,说真要离婚娶你,他们丢不起这个人。还说如果你真是明星那又不同。”
  “我怀疑她不是自杀的。”他突兀地说。
  “哦?”
  “从小就认识她,我不认为她是会自杀的人。”他皱起眉,胸膛起伏。
  我越来越纳闷,柳意是不是自杀关他什么事?为什么他会显得义愤填膺?
  “她有没给你讲过什么或者给过你什么?”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她不过是到我这里买衣服,给过我钱吧。”
  他还想追问,陈鹏走了进来。
  我没动,冲陈鹏笑笑。
  陈鹏进门的时候有一丝诧异,看见我笑,恍然大悟,过来大声说:“楚楚,有朋友来也不给杯水?”
  “哦,我忘了,对不起。”我转身去里面倒水,偷笑。
  说陈鹏老实吧,也不见得。
  出来的时候看见滕志远站起来,满脸的尴尬。
  “喝水。”我客气地说。
  “不了,我还有事。”他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如果我没猜错,他说的是“我会再来。”
  “他来干什么?”陈鹏还是问。
  “他说他来叙旧。”
  “你们还有旧可叙吗?”他笑。
  “你以为呢?”我也笑。
  陈鹏捏捏我的鼻子。
  “你怎么回来了?”我找了干毛巾给他擦头发。
  “这两天怪事多。”陈鹏说:“今天上午公司突然说要搞成立十周年庆祝,要办舞会,更奇怪的是早上黄总的秘书特意点名叫我一定要参加,还说一定要带上你。”
  我笑:“你想带我去吗?”
  “当然想啦。”他放下毛巾,环住我,低声说:“舞会在明天,正好是七夕,我正想告诉同事我们要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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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6 19:32:52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夕?我从他肩膀看出去,门外大雨滂沱。
  “你去吗?”他问我。
  “去。”我镇静地回答。
  “太好了!楚楚,你一定要打扮得漂亮点啊,我要让所有人都眼睛发亮!”他极为兴奋。
  我只好笑。他爱我,恋爱中的人是糊涂的。
  可是我很清醒,点名叫我去,我知道这个舞会是为我开的。黄大坤想什么我很清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在自己的女人自杀风波尚为平息的时候热衷于搞舞会,即便他丝毫不在乎死去的人,可是两个女人相继跳楼,而报纸上还在连篇累牍地宣扬,或者他良心被狗吃了。
  那天晚上没有生意,已经三天没有生意,小妹也回乡下,她走之前说这个店铺看来是风水不好,犯煞,她要回去找那个阿婆讨护身符。
  真的有护身符就好了。
  回到家,陈鹏睡得很早,他要赶早班车回工厂。
  我睡不着,双目炯炯。楼下有人在打麻将,隔几分钟就有哗啦哗啦的声音。我很羡慕那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人,几场麻将就过得一天。
  雨声越来越小,渐渐稀疏,只听见雨棚上有滴答滴答的声音,我开始迷糊。
  陈鹏的身体很温暖,我挨近他,听他的呼吸,听窗外的雨声,我开始迷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有灯光刺眼,是那种青白的光,我感觉困惑,我的房间没有装这样的灯,光从哪里来?
  看仔细,我并不在屋子里,也不床上,而是在走廊里。很熟悉的环境,我记得,那是温州大厦18楼的电梯间。
  我在这里做什么?
  低下头,我看见自己手里捏着一把钥匙。
  不自觉地上前,打开31806的房间。
  门在我身后关上,屋子里亮着灯。
  “柳意,是你带我来的吗?”我问空荡荡的房间。
  家具还是那些家具,跟我第一次进来时一样,除了家具和电器,没有太多的杂物,像一间样板房。
  “是的。”背后有人回答。
  我转身,立刻就看见柳意。
  我惊讶地看着她,她不再是一个水晶玻璃的鬼魂,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女人!
  她真的很漂亮,皮肤白皙,柳眉杏眼,鼻子直而细,嘴唇红润,带着笑。
  “你回来了?”我惊喜地迎上前。
  “楚楚,只得你会记挂我。”她没动,温和地笑。
  我鼻子微微发酸,是,我很牵挂她。
  可是我清楚地看见自己的手穿过她的身体,悬在半空。
  她仍然是一只魂魄。失去了的东西再也回不来,梦里也不行。我很清楚自己是做梦。
  “还是第一次以主人的身份招待你呢。”她显得很高兴。
  这间屋子的女主人回来了,可惜,这房间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家。
  “我没有家。”她淡淡地说。她还是能读懂我的思维。
  “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想给你看一样东西。”她说:“不过要你自己去拿。”
  我笑了,她要我去拿东西一准就不是好事。
  “这次不用爬窗户。”她也笑。
  “在哪?”
  “卧室的衣柜顶上。”
  不用爬窗户但要爬柜子。我搬了张椅子过去,站在椅子上,垫起脚,伸手去摸,摸到一个硬壳的笔记本。
  “真好,我还担心你够不着呢。”她站在门口。
  “我比你高嘛。”我低头看手里的本子,那是本精致的日记本。
  “你看吧。看过之后放回去。”她说。
  “哦。”我还是低着头,猛然想起什么,急忙看向她,她已经不在了。
  “柳意?柳意?”我找遍每间屋子,游魂一般在房间中呼唤。
  “砰”一声,我头上生痛,一瞬间,感觉有什么拉着我,巨大的吸力,拖着我后退。
  那感觉真不好,像坐过山车,失重的厉害,我猛地睁开眼,看见自己好端端地躺在床上,而陈鹏也好端端地在我身边,只是他的一只胳膊横过来,搭在我额头上。
  这小子,睡觉都不老实。我拿开他的手,摸到自己的额头,竟然满手的冷汗。
  我狐疑,不过是一个梦,只是那么的真实。我开了灯,仔细看我的床头,没有多出一件东西,当然也没丢失一件东西。并不像故事里那样,梦见鬼魂给我一样什么,醒来一看,那东西就真的在。
  再说,柳意已经去投胎,这会儿不定在哪个温暖的被窝里睡大觉,或者,在某人的怀里嗷嗷待哺?但梦中的她清清楚楚,甚至比我看见的魂魄还要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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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6 19:33:10 | 显示全部楼层
  是不是真的有本日记在柜子的顶端?我感觉这个梦一定是柳意给我的暗示。
  我清楚地记得,那本日记本封面是动画片《花仙子》的女主人公,那个有着飞扬短发的女孩子,旁边还有那只叫来福的狗。
  “你怎么了?”陈鹏含糊地问。
  “没什么,你睡吧。”我支吾。
  他翻了个身,睁开眼,看着我。
  “你看什么?”
  “看你。”他笑:“灯光下看你最漂亮。”
  “油嘴滑舌。”我瞪他一眼。
  “真的。”他也坐起来。
  “不睡了?”
  “差不多快天亮了,再睡怕睡过了。”
  我叹了口气,摸摸他的脸:“实在太累就干脆不去那边了,回城里来做个技术员算了。”
  他不说话。
  “能回来吗?”我又问。
  “不行啊,暂时不行,合同一签就是两年。”
  “你们公司也怪,一个新厂,两年的时间只怕刚好能走上正轨。”
  他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很为难,化学这个专业很有局限性,这个城市的化工企业差不多都被黄大坤垄断了,除了这家集团公司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黄大坤为人如何?”我问。
  “一般来说还可以吧。”
  “什么叫一般来说?”
  “我不过是个技术员,跟他又没直接的交道,不过是见了面打声招呼。”他说:“对了,最近几天他好象对我很感兴趣,在新厂见了老远就会招呼我。”
  “以前呢?”
  “以前都是我招呼他。”他呵呵笑。
  “离他远点。”
  “当然,我又不指望巴结上他。”
  “就是有指望也别巴结。”
  “你怎么了?”陈鹏看出什么,奇怪地望着我。
  “我不喜欢他。”
  “你又不认识他。”
  “是啊,可是你想啊,他那么多女人,而且有两个短短的时间就跳楼了,说明这个人心肠多黑!”
  “呵呵,没那么严重吧。”陈鹏不以为然地笑。
  有人说,男人天生就维护男人,即便是陌生人也会帮着说谎打掩护,看来还真没说错。
  我不知道该怎么提醒他,沉吟起来。
  陈鹏也沉吟:“说起他那些女人呢,是太多了点,不过也是正常啊,他钱多,又是单身,没女人才不正常。”
  “像他那样的男人多了,怎么没见人家的女人接二连三地跳楼啊?”
  “那倒是。我听说他对女人挺苛刻的,不过也难怪,那些女人都是图他的钱,主动权在他手里嘛。”
  “他有对谁特别好过吗?”
  “女人吗?”陈鹏翻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想了想说:“我感觉他很喜欢那个柳意的,有好几次在公开场合,他都带着她,还跟人介绍说是自己的太太。”
  我不出声。
  “不过那个柳意好象不怎么喜欢他,他另外的那些女的好多人也见过,都对他挺顺从的 ,只有柳意不怎么买他的帐,有次我记得在楼下碰见,黄总好象是叫她一起去哪里,柳意没答应,一扭头就走了,没也见他生气,好象没见他跟她发过脾气哦。而且听说柳意死后,他挺伤心的。柳意原来是翻译,后来没正式上班,不过办公桌还在,她死后黄总吩咐人天天换她桌上的鲜花。”
  我忍不住冷笑了两声。柳意曾经是他的员工,他这么做无非是想告诉公司其他人他是个讲情义的老板,收买人心而已。真的忘不了,怎么会把柳意的房子转头就给别的女人?
  房子?我皱起眉,又想起刚才的梦。柳意是不是托梦给我,叫我去看看那个房子呢?
  已经投胎的鬼是不是还可以托梦呢?应该是的吧?我记得很多人都说过家里的亲人死了,几十年都可以托梦呢。
  陈鹏起床穿衣服,我看看时间,刚六点。
  雨几乎是停了,仍然有阴冷冷的风,三伏天凉得像深秋天气。
  “你穿件外套吧,外面凉。”
  “不冷。”他说,去卫生间洗脸。
  我也下了床,站到门口看他刮胡子。我很喜欢看男人刮胡子,记得有次帮他刮,还取笑:“你们男人长胡子最没道理,长了又要刮掉,多余。”
  陈鹏嘻嘻笑:“你就不知道了吧?男人刮胡子的时候最有成就感。”
  为此我笑得几乎打跌。刮掉没用的胡子都能让他这么高兴,他是个很知足的人。
  “想什么呢?”他刚用冷水洗了脸,凉凉的嘴唇印在我唇上。
  “想你。”我含糊地说。
  “楚楚,你最近好象有什么心事?”他端详我。
  “没有。”我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差不多一样高,总是不能像小鸟依人般伏到他胸前,以前我认为这是遗憾。
  “是不是觉得嫁给我有点不踏实?”
  “不,简直太踏实了。”我咯咯笑。
  “别想太多。”他拍拍我:“你身体不好,没事不要胡思乱想。”
  “嗯。”
  “对了。晚上我来接你还是你自己去?在蓝梦酒店,是不是很巧?我第一次见你就在蓝梦酒店。”
  “亲爱的,现在那里已经不叫蓝梦了。”我笑。蓝梦早已改名字,如今叫星宿。梦越来越远,最后成了天上星,可望而不可及。名字改的倒有点意思。
  “管他呢,反正没挪窝。”
  我就是喜欢他这一点,天塌下来他也当成被子盖,倒不是豪气,而是傻气。
  “我自己去吧,你回来都很晚了,再跑过来跑过去的,麻烦。”
  他走了,要赶八点上班,不是不辛苦,我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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